“你！”連末又撲上去，再一次被門口的護(hù)衛(wèi)攔下。

    連末沒想到白白來一趟，連連生的衣角都夠不著，他忍無可忍，把謝時鳶也罵進(jìn)去：“婊/子配狗……嗚嗚嗚……”

    宋忱及時捂住連末的嘴巴，沒讓他把話說完。兩個護(hù)衛(wèi)本來充當(dāng)木頭人，聽見這句大逆不道的話，刀差點(diǎn)收不住。

    連生也怒了，作勢要沖出來。

    里面的小廝怕事情鬧大，趕緊架著連生把他往里拖。連生還掙扎著，嘴里罵罵咧咧，不愿進(jìn)去，但抵不過小廝，他被塞回房里，只余下個背影。

    宋忱便用出吃奶的力氣，趕忙把連末拖走了。

    好不容易回到聽雪院，宋忱發(fā)現(xiàn)不對勁。從里到外，所有小廝戰(zhàn)戰(zhàn)兢兢，氣氛凝沉。越走越覺得異樣，院子里站了些婢女，恭恭敬敬等在一旁，與他方才離開時判若兩界。

    宋忱知道有人來了，連末見狀也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行至屋前，婢女替他推開門：“郎君，里面請?！?/br>
    宋忱抿唇進(jìn)去了，連生被留在外面。

    屋里明亮，熏香被掐了，窗戶也關(guān)小了些，一名婦人扶著婢女背對他。聽見動靜，緩緩轉(zhuǎn)身，她三十多歲的樣子，穿著淡青色的交領(lǐng)長裙，天氣漸冷，還套著毛領(lǐng)外套，身上的首飾幾乎全摘了，只留下手腕上一個白玉鐲。

    身形消瘦，腰間卻很豐潤，胎象明顯。

    宋忱眼皮微顫，他知道謝時鳶娘親就懷著孕，婦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果然，美婦開了口：“我是鎮(zhèn)北侯夫人，謝時鳶的母親?！?/br>
    宋忱退后一步，提起衣角，朝謝母跪拜。父親告訴他，謝時鳶娘親是永安公主，又是先帝親封的誥命夫人，見到她要行大禮：“見過母親。”

    宋父說要和謝時鳶一樣喚她，他沒有娘親，這是他第一次說出這兩個字，不太習(xí)慣。

    先前謝時鳶有意無意不讓二人見面，這次一見，宋忱禮數(shù)周全，可謝母聽到這個稱呼，還是僵在了原地。謝母無比別扭，微微一嘆，示意婢女扶他：“起來吧?！?/br>
    宋忱避開婢女的手，自己站起身，低垂著頭，雙手無處安放。

    謝母看出他的拘謹(jǐn)，眼底滿是復(fù)雜。

    兩人成婚時，她還在修養(yǎng)，那時謝時鳶把她送到皇寺，背著她一聲不響cao辦了婚事，等她回來才發(fā)現(xiàn)木已成舟，只得被迫接受這個名義上的兒媳。

    謝母盯著宋忱，試探道：“你與謝時鳶成親，是他逼你的？”

    宋忱沉默了。

    謝母見他的反應(yīng)，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閉了閉眼，蓋住眼底的淚光，自愧道：“是我謝家教子無方，才讓他做出這等荒唐事。”

    宋忱有些驚愕，沒料到她會這么說，他把手指放在身后，偷偷絞緊了。

    謝母瞧著他不安的樣子，又心軟又煩躁，想起早上聽見的傳聞，蒼白的臉上現(xiàn)出一絲薄怒：“我今日來，是為了別的事，謝時鳶納了妾，你可知道？”

    宋忱不知道她想說什么，他和連末方才還去找了人家麻煩，他猶豫著點(diǎn)了下頭：“知道。”

    謝母捂住心口，似乎氣極，轉(zhuǎn)過頭去不看他了：“這個混賬?！苯又峙R道：“謝時鳶欺你，辱你，輕賤你，再三違背祖訓(xùn)，如此妄為，連我這個母親也不放在眼里！”

    宋忱先是一愣，然后皺起眉頭，總覺得不對。謝時鳶雖然對他不好，但也沒有這樣不堪，昨日他還救了自己呢?？蓪γ娴娜耸侵x時鳶娘親，他忍住想反駁的欲望，乖乖地沒有動作。

    謝母沉沉舒了口氣，似乎做了個眾大的決定：“我雖然現(xiàn)在別無他法，但也不會任由他放肆，你……若有一日你想離開，便來找我，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和離?！?/br>
    和離，宋忱呆住，天子指婚也能和離嗎？聽謝母篤定的語氣，似乎是可以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想到能和謝時鳶分開，他眼神輕輕閃動。

    謝母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她即將臨盆，今日出來的時間不短，此時身心俱疲，也不想多留，她揉了揉眉心：“你且休息吧，我便不打擾你了，以后你再見我，喚我夫人就是?！?/br>
    宋忱聽言松了口氣，不用叫母親就好，可他剛高興沒多久，轉(zhuǎn)念一想，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得到她的認(rèn)可，不免有些忐忑。

    他懷著矛盾的心情送走謝母，一個人坐在房里，腦子里來來回回響起她說的話，想這想那，最后也沒想出個結(jié)果。

    暮晚，夕陽西沉，天色漸暗，宋忱屋子的門突然被人撞開了。

    謝時鳶官服都沒脫，急匆匆地一身風(fēng)霜，帶進(jìn)來幾絲涼意，看見宋忱便質(zhì)問道：“我母親同你說了什么？”

    宋忱先是被他嚇了一跳，接著眼珠子一轉(zhuǎn)，落在他臉上，少見地不回答別人問題，沒由來問道：“你為什么要把連生關(guān)起來?！?/br>
    今天連生一直站在里面，連末以為他害怕躲著不敢出來，宋忱卻不這樣認(rèn)為。里面的小廝不讓連生出來，門口還有護(hù)衛(wèi)守著，這些人不只是攔他們，也是在攔里面的人。

    謝時鳶身形一頓，走近了些，仔細(xì)端詳著宋忱的表情，過了片刻才收回視線，面上古井無波：“你有何不滿？”

    宋忱哼了一聲，扯出前幾日的事情，臉上寫滿了不高興：“你不喜歡我把鳥兒關(guān)在籠子里，自己卻把連生關(guān)起來?！?/br>
    其實宋忱問謝時鳶這件事，不是為了讓他把連生放出來，所以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更像是一個被大人批評后，又抓住大人小辮子借機(jī)控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