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再見。”

    這樣過了幾天，每回上下學(xué)薛盈都提前來，準(zhǔn)時走。宋忱每次看到的，都只是他們一大一小兩個背影。

    像是再告訴他不會多糾纏，也不會多打擾。

    那為什么還要一直出現(xiàn)在他面前呢，宋忱想不通。

    沒等他想通，有一天晚上散學(xué)出了意外。一時準(zhǔn)時準(zhǔn)點(diǎn)的人今天沒來。薛盈坐在座位上，一直到別的學(xué)生都回家了，他也沒等到人。

    他抱著小包孤零零站到宋忱面前，嘴巴撇著，委屈道：“夫子，我哥哥沒來接我?！?/br>
    宋忱早就注意到了，他就是在這里和薛盈一起等呢。

    薛措怎么回事，怎么丟下小孩子不管了，他皺起眉頭：“他有跟你說過今天要去哪里嗎？”

    薛盈搖搖頭。

    宋忱想了想，把他抱起來：“你先跟我回家住一晚吧，等明天你哥哥來了，再讓他帶你回去?！?/br>
    “不?！毖τ芙^了，“我擔(dān)心哥哥在家出事，我想回去。夫子我記得回家的路，你可以送我回去嗎？”

    宋忱有些遲疑，但想到薛盈說話的可能，做了決定：“可以，但若回家后你哥哥不在，我不能留下你一個人，你還得再跟我回來?！?/br>
    薛盈乖巧點(diǎn)頭：“嗯嗯?！?/br>
    “那你指路，我送你?！?/br>
    宋忱一路抱著薛盈，雖然他自己能走，但他享受被對方抱在懷里的感覺，聞著宋忱身上的味道，薛盈安心。

    薛盈不遠(yuǎn)，可以說離私塾很久，幾個轉(zhuǎn)角就到了，近得讓宋忱有些意外。

    “到了?！?/br>
    薛盈下來。

    石板路上跨過兩個小小的臺階，有一座小小的宅院，門是虛掩著的，薛盈一下子就推開了。

    進(jìn)去后宋忱打量著，他們雖然剛來不久，但院子充滿了生活氣。地上零零散散堆放著柴火，繩子上掛著兩人的衣物。一桶打了一半的水?dāng)[在井邊，還有個裝紗布的木盆。宋忱一眼就看到上面的血跡。

    他眼皮跳了跳。

    “除了你和哥哥，家里還有別人嗎？”

    薛盈搖搖腦袋：“沒有，就我們兩個，家務(wù)都是哥哥自己做的，哥哥很勤快的?！?/br>
    宋忱想問問他血跡是怎么回事，又想到他是個小孩子，可能薛措瞞著他，他還不知道，就沒問。

    進(jìn)來這么久也人出來，薛措應(yīng)該不在吧。半抱著希望推開里屋，宋忱眼前咻得跑過一道黑影。

    是薛盈跑進(jìn)去了。

    他愣了愣神，下一刻就聽到薛盈著急的嘶叫：“夫子！我哥哥真的出事啦！”

    小孩子聲音凄厲，叫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宋忱慌忙跑進(jìn)去。

    薛措躺在床上，眼睛閉得緊緊的，面色潮紅，看起來很不對勁。

    宋忱把手搭上他額頭，凝著眉頭。果然發(fā)燒了，臉燙成這樣。他看見薛措的手指也紅通通的，猜測是大冬天洗衣服洗病了。

    江寧不比北邊，這里的冷是看不見的陰冷，寒氣不經(jīng)意間滲入骨頭，薛措頭一次來江寧不知道，這才找了道。

    沒多猶豫，宋忱把薛措打橫抱起來，準(zhǔn)備送去樓觀雪那兒。

    走到一半，宋忱忽地瞥見個白色的東西，停頓后叫了薛盈：“你拿上帷幔跟著我走?！?/br>
    薛盈忙點(diǎn)頭，抓過帷幔那一刻卻突然想起一件事，哥哥忘記戴帷幔了！

    那宋忱豈不是什么都看見了？他不會以為自己是個壞小孩，和哥哥一起欺騙他吧。小小的腦袋以為這是天大的事情，薛盈呆住，在想該怎么和宋忱解釋。

    宋忱發(fā)現(xiàn)他還沒跟上：“別愣了，跟著我?！?/br>
    薛盈恍恍惚惚的，他怎么好像一點(diǎn)也不意外啊。

    人送到樓觀雪那兒，宋忱松了口氣。

    看了情況，樓觀雪去煎藥，宋忱本想去幫忙，卻被床上的人一把抓住：“別走……”

    意識不清，力道卻不小，宋忱盯著他的手看了看，無奈坐下。

    薛盈站在一旁，自以為犯了大錯，揪著手指不敢看宋忱。

    宋忱抽出一只手，摸摸他的頭，小聲說：“我早就知道啦?！?/br>
    薛盈于是眨巴著眼，本信半疑。

    宋忱想了想：“一會兒我把他帷幔戴上，你不要告訴他。”

    薛盈遲疑點(diǎn)頭，走到床的另外一邊，爬上去，不聲不響看守著薛措。也是怪了，之前薛盈在襁褓中那么嫌棄哥哥，現(xiàn)在卻又滿心滿眼都是他似的。

    過了一會兒，藥熬好，宋忱一點(diǎn)點(diǎn)喂完給薛措喂完。

    樓觀雪又看了看他的情況：“大概過半個時辰，他就會醒了?！?/br>
    “謝謝觀雪哥。”

    宋忱又跟薛盈等了很久，直到半個時辰快過，他才起身告別：“你哥哥沒事了，夫子先走了。等他一醒，你就跟他回去吧?！?/br>
    “知道了。”薛盈點(diǎn)頭。

    出去迎上樓觀雪，他挑眉問：“怎么要走？”

    宋忱摸著自己的手：“怕他不自在。”

    恐怕他才更不自在。

    等這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送到這里，心里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呢。這兩人真是……樓觀雪輕輕搖頭，沒點(diǎn)破，只是有些無奈：“去吧?！?/br>
    *

    宋忱送薛措去看大夫后的第二天，薛措提著一堆東西來學(xué)堂送。

    “謝謝宋夫子昨天送薛盈回家，還順便救了我一命。”薛措還沒好全，聲音尚帶喑啞，比平日更為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