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頓還留下了“敬天而知命”的言語。

    至今為止，楚國是最相信天命的列國之一，這個(gè)故事直到現(xiàn)在還廣為流傳。

    “姬涅這種昏君登上了王位，這難道不是上天對邦周的不眷顧嗎？

    孤的外孫是有德行的君子，這才是天命所選中的王。

    我們率兵討伐昏君，奉真正的王作為天子，這才是順應(yīng)天意的舉動啊?！?/br>
    申侯簡單安撫了自己的大臣之后，笑著望著手中的信件道：“給洛侯回信，既然他想要見孤，便來大營之中，孤也想聽聽他說什么。”

    于是在萬眾矚目之中，洛成來到了申侯的大營。

    申侯為了避嫌，不僅僅是申國的大臣全數(shù)在場，連戎王也邀請來。

    洛成從刀劍林立之中面不改色的走過。

    “洛侯真是好風(fēng)采，你不顧危險(xiǎn)來到孤的營帳之中，可是來勸降的？”

    洛成臉上帶著一絲肅穆，朗聲道：“申侯，孤來此是為了給邦周和申國一線生機(jī)。”

    戎王臉上露出一絲嗤笑的神色。

    諸夏列國始終對神秘的洛氏有一絲敬畏，但他作為夏君夷民中被統(tǒng)治的一員，對洛氏天生就沒有好感。

    洛成沒有在意這些，而是接著說道：“申侯，姜姓是神農(nóng)氏的后裔。

    申氏是姜姓的大宗之一，即使在諸夏之中，這也是稱得上尊貴的血統(tǒng)啊。

    天命曾經(jīng)照耀在殷商之上，那時(shí)的邦周還只是岐山之地的一個(gè)小國，姜姓的先祖就與姬姓的先祖一起在西岐之地共同求生。

    這是多么源遠(yuǎn)流長的血水之情呢？

    一百多年前，孤的先祖洛文公將申氏封在了涇水之地，才有了申國現(xiàn)在的基業(yè)。

    姬姓與姜姓，洛氏與申氏之間，這是多么深厚的情誼??！

    難道你愿意破壞這份感情嗎？

    天子涅，他蒙受了諂媚小人的蒙蔽，才做下了這樣的錯(cuò)事，引得你率兵來到鎬京。

    這是天子的過錯(cuò)，上天自然會降下懲罰。

    邦周的天命依舊如同太陽一般耀眼，如果你執(zhí)意要攻破鎬京，恐怕上天馬上就要降下天災(zāi)來懲罰你了?！?/br>
    申侯也不生氣，只是饒有趣味的問道：“昔年洛文公也是以天命之說，讓熊頓退兵的嗎？

    昭王的確是一代明君，上天庇佑他也是正常的。

    但是姬涅登基以來，三河斷流，岐山崩塌，踐踏宗法，廢嫡立庶。

    他的罪名十天十夜也說不盡啊。

    難道上天會眷顧這樣的君主嗎？

    孤認(rèn)為這是不正確的！”

    戎王安安靜靜的在一旁看戲，也忍不住開口嗤笑道：“周人就是麻煩，你們的天命恐怕是假的，不如學(xué)習(xí)我們祭祀神靈?！?/br>
    戎王這話讓大帳之中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怒視他，申國卿大夫心中還是以自己諸夏貴胄的身份自傲的。

    “上天不眷顧你們，戎人的敗亡是注定的。”

    淡淡的說出這一句，也不在乎戎王的反應(yīng)，望著申侯道：“孤來王畿時(shí)，素王老祖宗托夢于孤，說姬涅沒有德行，所以上天降下天災(zāi)懲罰他的王朝。

    申侯如果愿意退兵，姬涅沒有天命眷顧，自然不能再坐王位。

    孤愿意率領(lǐng)諸侯，擁立太子宜為天子?！?/br>
    “洛侯說笑了！”申侯不以為意道：“洛氏誠然是邦周重臣，但其他諸侯又怎么會聽從你的號召呢？”

    洛成環(huán)視一周，感慨道：“看來申侯不是不相信洛氏的聲望，而是不相信天命昭昭啊，這樣怎么可能不迎來失敗呢？”

    申侯正要說話，大帳外面卻陡然喧嘩起來。

    “這塊石碑是從哪里來的？”

    “上面有字跡！”

    申侯連忙讓卿士去看是什么事情，那個(gè)卿士很快就慌慌張張的跑了進(jìn)來，卻只是驚駭?shù)耐宄桑痪湓捯舱f不出來。

    眾人見狀，紛紛跑到帳外，然后一個(gè)個(gè)震在原地，只見營帳之前立著一塊石碑。

    那塊石碑雕刻的很是壯闊，充滿了一種浩大的美感，碑上還刻著“逆賊興兵，霍亂邦周，六月飛霜，以彰天威”十六個(gè)大字。

    “立刻將這石碑圍起來，不許任何人傳出去！”

    申侯從愣神之中清醒過來，立刻下令，洛成眼中閃過一絲晦暗，就見申侯走過來問道：“洛侯，這是？”

    從申侯的舉動之中，洛成已經(jīng)知道自己恐怕要無功而返了，但還是最后努力道：“神物憑空出現(xiàn)，警醒世人，這大概是上天給申侯最后的機(jī)會吧?！?/br>
    申侯望了一眼戎王，見到就連戎王也愣在了原地，但他知道，如果他敢提退兵這件事，戎王當(dāng)場就能和他火并起來。

    “立刻將這塊石碑毀掉！”

    “洛侯，申國從王畿之中遷徙出來，走到現(xiàn)在的地步，你知道付出了多少的艱辛嗎？”

    申侯望著洛成說道：“申國對邦周有功，素王說過天子與諸侯共享富貴。

    洛文公當(dāng)初讓孤的先祖遷出王畿時(shí)，也說過永享天命。

    難道現(xiàn)在就能不作數(shù)嗎？”

    洛成沉默了一下，望向戎人的大營，道：“申侯，諸夏大義，夏君夷民。

    這是諸夏的家事，你不該帶著戎人一起來，否則孤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br>
    申侯聽懂了，洛成不在乎姬涅這個(gè)昏君的生死。

    如果沒有戎人在，洛成會坐視他攻破鎬京，甚至有可能為他遮掩弒殺天子姬涅的事情。

    畢竟姬完死在亂軍之中，當(dāng)時(shí)的洛侯也沒有追究任何人的責(zé)任。

    申侯有一瞬間的后悔，然后笑道：“洛氏還真是，讓孤無話可說啊?！?/br>
    “申侯的意思，孤知曉了?！?/br>
    申侯已經(jīng)給出了他的回答，哪怕真的是天命在邦周，但是不一定在姬涅，姬宜也是王位的正統(tǒng)繼承人。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一定要做下去，沒有反悔的余地。

    他要?dú)⑦M(jìn)鎬京，摘了姬涅的腦袋，問問上天，天命何在！

    ……

    申戎引兵，霍亂王畿，天降神石曰：逆賊興兵，霍亂邦周，六月飛霜，以彰天威。

    申侯弗然，薨于豐鎬。

    天威莫測，如山如海。——《東周列國志》

    第31章 天命在周

    申侯意料之中的沒有退步，洛成就開始準(zhǔn)備善后事宜。

    鎬京城大概率是保不住的。

    萬一鎬京城真的被攻破，姬涅的生死倒是小事。

    最大的問題是，天子的神圣性會一落千丈。

    即使之后由勤王大軍再次收復(fù)，這也是一個(gè)抹不去的污點(diǎn)。

    所以洛成要在整個(gè)鎬京城所有周人的注視下，祭祀上天引動天變，證明邦周的天命依舊穩(wěn)固。

    如果能順便保護(hù)鎬京那就更好了。

    要在申人、戎人、勤王軍、周人心中種下一顆種子。

    之前的所有失敗以及恥辱都是姬涅的昏庸導(dǎo)致，所以上天用一場失敗的戰(zhàn)爭結(jié)束他的生命。

    國家的大事，就在于戰(zhàn)爭和祭祀，洛氏身為大宗正，經(jīng)常代替天子組織祭祀。

    洛成站在祭天的祭壇之上，各種祭品一件件奉上，他的目光遙遙的望著天空，仿佛素王正看著他。

    “老祖宗，成實(shí)在是不甘心，還請您原諒。”

    姬昭沉默著沒有說話，每一個(gè)人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的子孫不是他的提線木偶。

    【祖宗保佑已撤回，氣運(yùn)點(diǎn)已返還?！?/br>
    既然洛成是個(gè)堅(jiān)定的人，那就隨他去。

    撤回祖宗保佑，讓他的人生坎坷一些，也許能夠激發(fā)他更多的潛力，為家族帶來更多的意想不到。

    反正洛國的底子很厚，不內(nèi)斗的情況下，幾百年之內(nèi)都敗不完。

    一切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六月雪的神器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洛成直接跪在祭壇上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素王的神靈在天上，多么光明顯耀。

    您的子孫在人間，承受天命建立新王朝。

    您的美名世世流傳，您的后裔代代傳承?！?/br>
    洛成頌唱完第一遍，所有的公卿貴族都開始跟著頌唱，慢慢整座王宮都響起頌圣的聲音。

    “素王啊，您的神靈在天上，您的子孫正遭受苦難。

    兇惡的賊徒正在進(jìn)攻，他說周的天命搖搖欲墜。

    您的子孫恭敬的請求您，天上的神靈顯神威。

    邦周的天命如日月，永恒萬世不傾頹。”

    在邦周之中一直流傳著，武王的繼承人是素王，這也是洛氏執(zhí)掌天命的由來。

    素王是所有老周人的精神圖騰，是無可爭議的圣人，尤其是在鎬京之地，威望極其卓著。

    無數(shù)的周人都跟著頌唱起來，場面很是肅穆。

    無數(shù)的雪花，大片大片的，仿佛憑空出現(xiàn)，先前還晴朗的天空，一剎那之間變得昏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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