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突然問道：“中書令，如果陛下依舊如果先前那樣支持太子呢？”

    魏征已經(jīng)登上了馬車，回身微微笑道：“那當(dāng)然是件好事，但老夫年歲已高，恐怕活不到太子登基的時候，而左仆射的年紀(jì)也不小了?！?/br>
    說完便放下車簾，馬車轟隆隆的離開。

    李靖坐上馬車，只覺有些失魂落魄，他覺得魏征剛才的話有深意，“我的年紀(jì)不小了?！?/br>
    李靖只覺一陣森寒，難道陛下真的會在自己去世前，將我?guī)ё?，讓我去陪葬昭陵嗎?/br>
    ————

    古籍有載，一鯨落而萬物生，一樹枯而萬花盛，草木猶此，武成王薨，州刺史遷十二，十二衛(wèi)換五將，遷相一也?！短茣ⅰ?/br>
    第918章 于公如圣，于私徇情

    柔和曦光照進(jìn)靈天閣中，洛蘇手中翻看著一部書冊，在他的對面，端坐著一個身著親王服的胖胖的男子，笑容可掬，看著有些像是彌勒佛一樣，正是風(fēng)頭正盛的魏王泰。

    “很多人來到我這里都會緊張，魏王卻不緊張。”

    魏王一怔，而后伸手摸摸后腦勺，憨態(tài)可掬的笑道：“國師又不會害我，為什么要緊張？”

    “真是個妙人。

    書編的很好，很有才華，怪不得陛下喜歡你?！?/br>
    洛蘇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書冊稱贊道，李泰坦然笑著說：“能得到國師的稱贊，是小王的榮幸?！?/br>
    洛蘇笑出聲來，“你心里有奪嫡的想法，卻這么坦然的坐在我的面前，你是怎么想的呢？”

    對于洛蘇這直截了當(dāng)?shù)脑?，李泰有些沒頂住，這也太直接了，而且至少在表面上，只不過是李世民寵愛他，而不是他真的有什么想法。

    李泰苦笑道：“國師不要這么說，就像我是個什么陰謀家一樣，況且國師您是九天之上的鴻鵠，又怎么會在意這些事呢？

    武成王雖然支持太子，但小王覺得國師對太子應(yīng)該沒什么感覺，畢竟我這位兄長，有些時候的確是荒唐。”

    李泰面上帶著苦澀，但話中對李承乾并沒有什么尊敬，在洛蘇面前，他似乎覺得自己并不需要偽裝什么。

    畢竟眼前這個人，大概是大唐中地位最為超然的一個人。

    洛蘇不置可否，“這是魏王第二次來靈天閣了，能猜到我為什么又要見你一次嗎？”

    李泰臉上這下是真的疑惑起來，這個他是真的不知道，也猜不到，沒幾個人能猜到國師的想法。

    “我想看看你才華到底如何，能承擔(dān)什么重任，再看看這天下有沒有你所能作為之事?！?/br>
    洛蘇說出了一番讓李泰絕對想不到的話，他雖然不明白洛蘇到底想做什么，但他會問，“不知國師認(rèn)為小王如何，可能承擔(dān)重責(zé)？”

    洛蘇頗認(rèn)可的點(diǎn)點(diǎn)頭，“很不錯，天子的兒子里面，只有燕王恪能和你相提并論?！?/br>
    李泰的眼中陡然亮起光，這可是來自國師的評價，至于燕王恪，只不過是庶子而已，繼承皇位怎么也輪不到他。

    二人間的氣氛愈發(fā)良好，洛蘇問李泰一些問題，李泰一一作答，條理清晰，意氣雄渾，洛蘇不住點(diǎn)頭，對李泰很是滿意。

    這讓李泰更是興奮，國師的態(tài)度如果傳到父皇耳朵里，那本就受寵的自己，將會更加得寵。

    洛蘇不是在裝樣子，他是真的覺得李泰很有才華，就算是不做皇帝，做個大儒也不成問題。

    正如李泰先前所說，洛蘇并不在乎李承乾還是誰，在李世民的兒子里面，他很公正，絕不偏袒誰，就算是洛玄夜臨終前的托付，也不能讓他有所偏私。

    李承乾不行就是不行，洛玄夜他們是講私情的，但洛蘇的私人感情已經(jīng)留在了一千五百年前，除了對洛氏以及嫁給洛氏的人，諸如李秀寧、長樂這些人，有舐犢之情外，其余人他并不在乎，只要能完成任務(wù)就好了。

    等到李泰頗有些意猶未盡的離開靈天閣后，洛蘇望著他的背影，突然頗為遺憾的搖搖頭，他覺得李泰有些太強(qiáng)勢了。

    不是說強(qiáng)勢的性格不好，這世上大多數(shù)成就大事的人，性格中都有強(qiáng)勢的一面，強(qiáng)勢是領(lǐng)導(dǎo)力不可獲取的一面。

    但人要依據(jù)形勢而動，在李泰上面，有太子，有天子，他強(qiáng)勢給誰看？

    尤其是李世民也是強(qiáng)勢的人。

    兩個都強(qiáng)勢的人，只有一個能夠存活下來，因?yàn)檫@種人天然就會對立起來，討厭和自己一樣的人，這是人性。

    ……

    從洛玄夜去世后，又經(jīng)過了一年的時間，李世民依舊有些不太習(xí)慣，最讓他難受的是，最近又有一些流言開始流傳，是關(guān)于太子的。

    這讓他很是煩躁。

    他有一次忍不住和洛玄凌發(fā)牢sao道：“青玉，你說貞觀以來，大唐如何，朕又如何？”

    洛玄凌很公正的說道：“大唐鼎盛，是盛世的景象，陛下是古往今來最頂級的圣王之一，并不比十殿圣王差分毫?！?/br>
    李世民聽到這話卻沒有半點(diǎn)開心，反而嘆息道：“朕完成了一個君王所渴求的功業(yè)，但為什么卻沒有開心，反而在這里做這些婦人之語，長吁短嘆。

    青玉，你說為什么？”洛玄凌欲言又止，李世民直接隨意坐在殿中，“你和朕有什么不能說的，別人害怕朕責(zé)罰，難道你還擔(dān)心嗎？”

    洛玄凌低聲道：“臣不是擔(dān)心陛下生氣，而是在想如果說出來，是不是太傷陛下的心了。”

    這下李世民愣住了，他微微閉眼沒有說話，良久才說道：“青玉，你說吧，從青陽去世后，就沒有幾個人能和朕說這些貼心話了，國事上，他們都是賢臣，但涉及到這些事，朕想聽聽你的看法，朕相信你是公正的。”

    洛玄凌聞言緩緩說道：“陛下，圣人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如果家宅不安寧，那就不能全身心的去投入治國中，其實(shí)對于一個君王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您是卓絕的君王，面對國事的時候，幾乎總能聽從正確的意見，就算是最艱難的事情，也總是能信心百倍的解決，所以大唐才會有現(xiàn)在的鼎盛。

    但一旦面對私事，您就不能自己，因?yàn)槟且粋€多情的帝王，臣不是說多情不好，畢竟您很清楚，五哥愿意為您效死，我們這些人圍繞在您的身邊，不僅僅是為了所謂的富貴，也是因?yàn)槟膫€人魅力，因?yàn)槟恼嬲\。

    現(xiàn)在折損您心力的，全都是太子的那些事，他是您的兒子，所以私事，偏偏儲位還是國事，您做不到公私分明，所以才會來回猶疑，所以才會備受煎熬。

    這是臣的一點(diǎn)看法，講于陛下聽?！?/br>
    于公如圣，于私徇情，這本來不影響一個帝王的功績，現(xiàn)在大唐蒸蒸日上的國勢就是明證，就算是李世民天天這么糾結(jié)，但大唐依舊被他治理的沒有問題。

    但公私不明讓李世民自己接受不了，只能煎熬。

    李世民聽洛玄凌說罷，直接沉默了良久，“青玉，你說朕該怎么辦？”

    怎么辦？

    勸說李世民的人不是一個，但這玩意怎么勸，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喜歡一樣?xùn)|西就是喜歡，誰會因?yàn)閯e人的勸說，就真的改變喜好呢？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句話豈止是說說而已，不要說李世民，就算是洛氏子，又有誰真的改變過性格？

    洛玄凌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去勸說別人做到，那可實(shí)在是太搞笑了。

    李世民要是真能改掉這個，他就不是李世民，他要是能不感情用事，那當(dāng)初那個被太原諸豪杰所敬佩的太原公子就徹底消失了。

    見洛玄凌不說話，李世民就知道洛玄凌的意思了。

    他輕聲道：“如果朕把這件事從私情變成徹底的公事呢？比如將朝廷的重臣都塞到太子?xùn)|宮中。”

    洛玄凌一聽就知道李世民這是真的把自己的話聽進(jìn)去了，但可能是李世民有些被自己氣的神志不清了，竟然會說出這種胡話來。

    他立刻勸說道：“陛下萬萬不可，還請三思?！?/br>
    洛玄凌和太子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他比洛玄夜還純粹，就是李世民的重臣以及親家，讓太子擁有強(qiáng)大的實(shí)力，對李世民不是好事，所以洛玄凌毫不猶豫的勸說李世民。

    從本心來看，洛玄凌其實(shí)并不在乎太子會不會真的被廢，剛才也是李世民問，他才說出自己的看法。

    而且李世民的年紀(jì)還不算是太大，太子擁有這么強(qiáng)大的實(shí)力，父子間產(chǎn)生沖突的可能更是大，萬一太子尾大不掉，萬一走到不好收拾的時候，那豈不是更加糟糕。

    無論出于何等原因，都不能讓太子府的實(shí)力繼續(xù)膨脹了。

    李世民一說出口就知道自己所言的確是不妥，李承乾可是李氏的子孫，現(xiàn)在李靖在東宮，就已經(jīng)讓李世民頗為如鯁在喉了。

    從洛玄夜去世后，李世民就將玄武門的守將換成了洛玄凌和尉遲敬德，可見李世民心中的擔(dān)憂。

    ————

    政治清明、海清河晏、百姓富足、萬國來朝，天可汗的命令從東海之濱到西域天山，天子的光輝前所未有的照耀著一萬里的子民，史書上盛贊這個盛世，幾乎所有的百姓都稱頌貞觀天子的圣明無過。

    但本該自豪和驕傲的李世民，卻只深陷于親情中不可自拔，左右為難，這似乎是任何一個人情味足的君王都會遭遇的問題，他何嘗不知道該要如何做呢，但面對著淚眼婆娑稱呼他“父親”的兒子，他又怎么能冷酷的去決然而為呢？

    筆者突然想起在這片土地上所流傳的那句古話，“君以此興，必以此亡”，當(dāng)李世民因?yàn)檎嫘郧槎玫酱笈某嘉鋵⑹钢静挥宓男е遥K將因?yàn)檎嫘郧槎ネ瑯佣嗟臇|西，冷酷的君王不會成為李世民，冷酷的君王不會如李世民這般輾轉(zhuǎn)反側(cè)?！短频蹏d衰史》

    第919章 開分封的前奏

    唐帝國內(nèi)部有太子和魏王事，外部情況也進(jìn)入了一個新的時期。

    《易》中說“唯易不易”，素王說，“唯變不變”。

    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zhǔn)的真理，大唐對外的情況同樣如此，一鯨落而萬物生，冬突厥的倒下，帶來了薛延陀和鐵勒的崛起。

    西突厥的衰落使西域戰(zhàn)事告一段落，大唐的建立，以及包容開放的國策，讓這個龐大的帝國，對商品的需求前所未有的增加。

    漢朝的時候，西域諸國就依靠著聯(lián)通漢朝和中亞以及極西國度的商貿(mào)來發(fā)財，沿途的國家都賺的盆滿缽滿。

    數(shù)百年的亂世讓商業(yè)幾乎停滯，導(dǎo)致許多沿途的國家都因?yàn)樨斦萁叨鴶÷?，龐大的中央帝國，就是世界?jīng)濟(jì)毋庸置疑的心臟。

    現(xiàn)在大唐的強(qiáng)勁復(fù)蘇，帶動了絲綢之路沿線國家再次開始蓬勃起來。

    國家的興盛和衰落，就在這其中浮沉。

    大唐消滅了冬突厥這個威脅，新的威脅出現(xiàn)在大唐北方，那就是薛延陀，薛延陀和燕王恪間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段時間。

    大唐給予了燕王恪一些幫助，但并沒有派出士卒，因?yàn)樵谘嗤蹉”环址庠谀钡臅r候，就已經(jīng)帶走了大量的政治和軍事資源，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燕王恪的作為，看看這位宗王，到底成色如何，能不能承擔(dān)的起為國藩籬的重任。

    燕王恪在初期的確是遭遇了些許不利，畢竟他初來乍到，對草原還不太了解，但這并不是他沒有處理掉薛延陀的原因。

    在貞觀十一年的時候，薛延陀還沒有強(qiáng)勢到，徹底一統(tǒng)漠北的程度。

    尤其是洛玄星愿意給他提供幫助的情況下，李恪有把握平定薛延陀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叛亂。

    之所以會延續(xù)一年，是因?yàn)槔钽“l(fā)現(xiàn)，這是一個他掌控漠北諸部族的大好機(jī)會。

    在他來草原之前，洛蘇和他說過不少，其中大多是大勢的提點(diǎn)，這讓李恪總是會在關(guān)鍵時刻想起一些事來。

    戰(zhàn)爭，不僅僅會帶來損失，同樣也會讓人在戰(zhàn)爭中崛起，攫取權(quán)力和財富，當(dāng)初漢朝的時候，那些鎮(zhèn)守邊疆的大將，擅自挑釁邊境的胡人，最終利用戰(zhàn)爭牟利，上賺朝廷撥下來的軍費(fèi)，下?lián)尯瞬柯?，剝削兵卒，這種事屢見不鮮。

    李恪初來漠北，威望不足，各部族的首領(lǐng)，以及漠北諸可汗，都對他表面恭敬，但實(shí)際上不在意，乃至于輕視，他們臣服于李世民，是因?yàn)槔钍烂耢雍盏奈涔?，李恪可?zhèn)不住他們，生活在草原上，只認(rèn)拳頭大小。

    李恪了解到這種現(xiàn)狀后，就有了利用戰(zhàn)爭削弱反對自己的那些部族的想法，然后將自己身邊的十二部，在草原上扶持起來，建立一個圍繞自己的漠北集團(tuán)，而且戰(zhàn)爭不結(jié)束，他還可以再從朝廷收刮一些軍費(fèi)，以及要一些特權(quán)，進(jìn)一步釋放天子對自己的約束。

    在中原有一個詞叫做“養(yǎng)寇自重”。

    而李恪現(xiàn)在做的就和這件事差不多，利用戰(zhàn)爭來合法的壯大自己的實(shí)力，將天可汗的威望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將安西大都護(hù)府掏空，轉(zhuǎn)而用燕王府來取代。

    只能說真不愧是洛蘇看重的宗王，才來到草原上一年時間，就已經(jīng)摸到了草原上的政治規(guī)則，還能靈活運(yùn)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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