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城池依山而建，連綿不絕，高聳的城墻從山腳一直修到山上，恢宏大氣，充滿沉靜而威嚴(yán)的味道，宛如巨獸蟄伏，欲擇人而噬。

    洛蘇望著，突然吐出一口氣。

    這是一口濁氣。

    伴隨著這口氣，他整個人都瞬間發(fā)生了不同，他的腳本是站在馬車的踏板上，但此刻有心人若是過來看，便能看到他的腳沒有沾地。

    天地間有清濁二氣，洛蘇憑此而生，所以他不是人，濁氣已盡，便只余清氣，無清氣不成人，只余清氣也不能活在人間，清氣將會帶著洛蘇，離開這個世界。

    洛蘇在這里吐出濁氣，便是為自己選擇了未來。

    伴隨著一陣陣震天的虎嘯聲，以及天上的唳聲，從凜冬城中出來一些留守在這里的人，他們發(fā)現(xiàn)了洛蘇的身影，先是震驚，然后是欣喜，最后是悲戚。

    老祖宗回到了凜冬城。

    在洛蘇誕生的那一天，洛氏就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洛蘇也不走路，而是直接從馬車上漂浮出去，城中眾人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老祖宗輕巧的落在城墻上，繼而進(jìn)城。

    洛蘇離開這里數(shù)十上百年，但凜冬城并沒有什么變化，那石頭上的些許風(fēng)化，到別有幾番韻味，對于一座幾乎完全用石頭建成的城池，怕是要千年才會出現(xiàn)明顯的形變。

    洛蘇向著山上而去。

    真正的凜冬城在山上，洛氏的祖祠等都在山上，洛蘇也是從那里而誕生。

    他的身后跟著一群人，所有人都在盡力的減小聲音，謹(jǐn)小慎微。

    但洛蘇太快了，他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樣去走，清風(fēng)拂過，他便乘著風(fēng)而走，輕盈如同羽毛。

    于是洛蘇就這樣消失在所有人之前。

    等到他們走上山后，便見到洛蘇坐在一處院子中，那間院子的大門開著，那里便是祖祠。

    傳說中，老祖宗就是從那里誕生，從光中走出。

    洛蘇就坐在院中正中央的搖椅上，一晃一晃，望著很是悠閑。

    一行人走進(jìn)院中，而后徑直跪在地上，上百人，如同潮水一般，起伏落下。

    洛蘇微微瞇眼，他誕生時，也是這樣，如同潮水般，無數(shù)人跪在這里，他離去時，依舊如此，真是人間一場大夢，輪回不止。

    “我要回到素王身邊了?！?/br>
    這是洛蘇第一句話。

    院中聞言有些sao動，但沒有人說話，但有啜泣之聲。

    “不必有什么不舍?！?/br>
    洛蘇沒有什么別樣的情緒，只是略有些感慨，“人換了一茬，我誕生時所見到的人都不在了，我已經(jīng)云游天下一遭，該說過的話，都已經(jīng)差不多說盡。

    凜冬城這里，是我洛氏的避難所在，日后該要如何，我也沒什么要說的。

    別讓宗廟蒙塵。

    別讓城池破敗。就足夠了。”

    洛蘇的聲音淡淡的，凜冬城的確就是如此，沒什么很值得去維護(hù)的。

    “謹(jǐn)遵老祖宗之令。”

    洛蘇自認(rèn)自己沒什么要交待的，距離他離開，還有一段時間，“你們有什么想要問的，就在這里問吧?！?/br>
    這大概算是一種教導(dǎo)。

    即便是洛氏子弟，很多也沒有見過洛蘇，能有這種近距離接觸的機(jī)會，還是相當(dāng)不容易的。

    眾人圍坐在洛蘇身邊，這幅場景頗有一種，老師坐在上首，弟子們圍在身邊請教的味道，在邦周時期，這種場景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圣賢教導(dǎo)門人時。

    清爽的風(fēng)帶著松花江上的水氣拂過。

    碧綠中帶著微微泛黃的樹枝在風(fēng)中不住晃動。

    洛蘇坐在樹下講著那些和山川與星辰有關(guān)的故事。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

    “老祖。”

    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出現(xiàn)在洛蘇腦海中。

    于是他停下了講課。

    眾人都望向他，他抬頭望向青冥之上，好像看到了姬靈均。

    “小靈均，我的時間到了嗎？”

    眾人聞言皆垂下首，身體有些顫抖。

    姬靈均的聲音再次響起，“回老祖，您的時間到了，該回虛無天界了。”

    洛蘇輕舒一口氣，而后重重靠在靠椅上，搖椅晃悠著。

    圍坐在洛蘇周圍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遮住眼睛，因?yàn)槟枪馓^于明亮，就像是太陽一樣。

    數(shù)不清的白色的光從洛蘇身體中散發(fā)出來，白色中夾雜著金色，帶著神圣凜冽的味道，溫暖而莊嚴(yán)，白光從洛蘇身上直沖天際，形成一道通天貫地的白色光柱。

    那白色光柱僅僅散發(fā)出的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暈就已經(jīng)明亮到不能直視的地步。

    洛蘇就在光中。

    他依舊半躺著，微微瞇著眼，眼前的一切似乎不曾見到，他伸展一個懶腰。

    從發(fā)絲開始，整個人都漸漸化作那白金色的光，融入到每一粒的光點(diǎn)中。

    洛蘇周圍的所有人，都已經(jīng)幾乎震驚震撼不能言了，跪在地上叩首。

    白虹貫日的異象震驚了無數(shù)人。

    在遙遠(yuǎn)的遼東。

    沒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有些人能夠感應(yīng)到。

    洛陽。

    正在朝堂上開朝會的武曌被突然出現(xiàn)的耀眼光柱所震撼，朝堂上的群車皆震驚。

    還不曾反應(yīng)過來，武曌已經(jīng)從御座上奔下，徑直跑出殿中，向著東北方向望著，執(zhí)掌天下的天后，此刻仿佛回到了少女時期，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結(jié)結(jié)巴巴的問著來到她身邊的洛君薇，“薇……薇薇。

    那……

    那是什么……??？”

    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洛君薇，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一件神異之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話，那就只有洛氏家主知道了。

    而后他們便見到洛君薇同樣張大了嘴巴，臉上滿是驚訝震驚的神情。

    難道洛君薇也不知道？

    這個情緒還沒有出現(xiàn)占據(jù)心頭。

    下一刻，洛君薇已經(jīng)直接跪在了地上。

    “洛氏君薇，恭賀老祖宗登天！”

    武曌聞言只覺一陣陣暈眩，登天！

    她渾身都是軟的，臉上則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就像是聽到了神話一樣，“薇薇，你說……”

    她話說半截，心中卻升起明悟，洛君薇從來不會騙她。

    武曌高喝一聲，“群臣恭送國師登天！”

    她站著。

    聲音傳遍四周，群臣如同潮水一般，在天授殿外向著天外那道通天徹地的光柱跪下，“恭送國師登天！”

    一道道聲音向著更遠(yuǎn)處傳去，響徹偌大宮殿。

    豈止宮中，那宮外早已是無數(shù)人驚駭跪地，不住叩首，這等神圣異象，縱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又有誰能不驚呢。

    萬里國土上，處處盡是伏地之人。

    神臨城。

    此地相距凜冬萬里，但那道光柱卻如同就在眼前，大唐尚且如此，何況西域這種地方，玄門的鐘在敲響，一聲又一聲，聽的人匆匆忙忙。

    滿是黃土帶有泥濘的街道上。

    俯身在農(nóng)田中耕種的百姓。

    驅(qū)趕著馬匹返回神臨的牧民。

    正為信眾傳道的祭司。

    無數(shù)的人，皆停下了手中之事。

    玄門神廟的廣場上，已經(jīng)聚集了無數(shù)人，頌圣之曲已經(jīng)在這里響徹。

    “老祖宗登天了！”

    “是啊，老祖宗登天了?！?/br>
    天要變了。

    許久過去，那道光柱漸漸消散，繼而不存于世，湛藍(lán)的天空出現(xiàn)在眾人之前，就像是過去每日所見到的那樣。

    剛才的那一幕，似乎是錯覺。

    但沒人會忘記。

    在這一日，有白虹貫日的異象出現(xiàn)。

    九天之上，虛無之界。

    鮮艷桃花瓣瓣落下，花雨紛飛，澹澹芬芳，沁人心脾，姬靈均一身紅衣鎏金長裙，膚白如櫻雪，微微屈身福禮，“恭迎老祖，回歸虛無天界。”

    “小靈均，好久不見?！?/br>
    姬靈均笑意盈盈，此番洛蘇醒來，就不會再去英靈殿中，正如當(dāng)初她被姬昭喚醒承接邦周的鳳凰天命，就再也沒在英靈殿中沉睡一樣。

    以后洛蘇就和她一樣，可以在天界中自由活動，或許自己選擇在這萬里桃林中沉睡。

    洛蘇環(huán)顧四周。

    人間的變化很大，這里卻依舊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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