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慶宮內(nèi)，秋楓和冬柏早早就打點好了一切。

    胤礽一臉凝重的回來，坐在惇本殿明間發(fā)呆，連秋楓在一旁問“爺想怎么用早膳”都沒聽到。

    冬柏拉著秋楓出來，難得多說幾句話：“爺是天快亮才回的宮，來取了一趟西洋藥就又匆匆趕去慈寧宮，這會兒回來耷拉著眼，手里還捧著那西洋藥的藥匣子，可見太皇太后的病情不好?！?/br>
    秋楓急了：“那也不能不用膳啊?！?/br>
    “小廚房不是有春夏釀好的梅子酒么，取些出來，做個爺愛用的青梅排骨，再弄兩個素菜，簡單些，或許能吃幾口。”

    冬柏平日話很少，但很擅長揣摩主子的心思辦事。今日這事就辦的很妥帖，既不會叫外頭傳閑話，又能哄著主子多少用幾口早膳。

    胤礽吃了半碗米，幾塊排骨并素菜，吩咐道：“額娘跟阿瑪只怕還吃不下，這東西開胃，給景仁宮和養(yǎng)心殿也送去。另外再燉一盅生滾瘦rou粥，就按咱們自個兒的法子燉，務(wù)必叫烏庫瑪嬤有胃口用一些?！?/br>
    須臾，養(yǎng)心殿這頭得了太子爺命人送來的早膳，可算是解了梁九功的燃眉之急。

    康熙沒什么胃口，但總愿意給兒子三分面。他坐在膳桌前問：“皇后那里可送了？”

    梁九功答：“都送了。奴才還聽說，太子給慈寧宮也送了生滾瘦rou粥過去，用的是南人方子，瘦rou燉得軟爛，太皇太后竟也用去兩小碗。這會兒睡下了，很是安穩(wěn)?！?/br>
    康熙聞言點了點頭，心中熨帖不少。

    ……

    慈寧宮就在養(yǎng)心殿西邊。

    此后一個月，康熙忙得像個飛速旋轉(zhuǎn)的陀螺，每日辰時去乾清門前御門聽政，之后就帶著政務(wù)前往慈寧宮，侍奉太皇太后左右。

    不止是侍奉，他處理過政務(wù)之余，還將景陽宮的醫(yī)學(xué)藏書全都搬出來，一個個翻看查閱，試圖尋出治愈瑪嬤的法子。

    整整三十余日，康熙一日都沒有放棄。

    老祖宗勸過一回，罵了兩次，也就放手不管了。

    唯有每日毓慶宮送早、午膳的宮人過來時，老祖宗才會笑著道：“還是保成孝順，不叫老婆子吃藥。”

    康熙無言以對，但看瑪嬤胃口越發(fā)好起來，心中也覺著他的保成真是個好孩子。

    臘月二十三，宮中封印之后，朝務(wù)暫且擱置，帝王身上的擔(dān)子卸去不少。

    慈寧宮西暖閣內(nèi)，康熙與赫舍里商議道：“朕想著，今年宮里就不遵滿人傳統(tǒng)貼白對聯(lián)了，取漢人的紅色，來為太皇太后沖沖喜氣吧?！?/br>
    赫舍里垂眸喝著茶，想到的卻是前世。

    太皇太后應(yīng)當(dāng)就是這幾日走的，她記得很清楚，康熙二十七年初，宮中未曾開宴慶賀，而是掛了白。

    不過，皇上既然有心，誰也不能攔著，免得最后成了她的不是。

    赫舍里點頭應(yīng)道：“皇上一片孝心，都是應(yīng)該的，臣妾明日就吩咐下去。”

    書寫各宮的白對聯(lián)一向是翰林院負(fù)責(zé)，這事兒通知的晚了些，翰林院的人只能加班加點地忙活了一個晝夜，終于在白絹上寫好，又轉(zhuǎn)給內(nèi)務(wù)府一一繃上梨花木框。

    臘月二十五，太皇太后崩。

    康熙的誠摯孝心最終沒能感應(yīng)上蒼，留住將他養(yǎng)大、教他成為帝王的的皇瑪嬤。

    西北風(fēng)呼嘯在宮道之間，帶來一股陰冷寒濕的郁氣。

    雪還沒停，蘇拉太監(jiān)門只能時時清掃著，將積雪限制在道路兩旁和屋脊之上，留出了一條能容步輦通過的寬道。胤礽從毓慶宮出來，才發(fā)覺宮中各處大殿的門柱都已經(jīng)用白絹罩起來，連同廊下的宮燈都是白的。

    風(fēng)將白雪吹得撲面而來。

    胤礽怔怔望著這一片純白的世界，忽然想起了小時候，額娘曾經(jīng)教過他：

    “咱們滿人崇尚白色，并不覺得掛白就代表了萬事衰矣。往后，你若遇上這樣純白一片的世界，也不必覺著難過，這都是……葉落歸根罷了?！?/br>
    葉落歸根嗎？

    他根本不敢想象，若有一日，額娘也會這般……

    太皇太后臨終前，再三言明舍不下京中諸多人事，不必將她送往盛京與太宗（皇太極）合葬，就在孝陵附近擇地安葬便是。

    康熙尊了這份遺愿，將慈寧宮五間東王殿拆了，在昌瑞山下建起一座“暫安奉殿”，停靈其中。又給瑪嬤上謚號為“孝莊仁宣誠憲恭懿翊天啟圣文皇后”。

    喪事前后cao辦下來，帝王人都瘦了整整一圈。

    這期間，暫居永和宮的烏雅氏生下了一位皇子，序齒為十四。

    因著小阿哥出生正趕上多事之秋，康熙暫且沒去瞧過，便一直養(yǎng)在永和宮內(nèi)。等到諸事暫且完備，康熙才回神，叫人將阿哥抱來養(yǎng)心殿瞧了一眼。

    說來也奇怪，這個孩子長得不像他額娘，卻有幾分像世祖爺。康熙又念起瑪嬤剛剛離世，神色有些復(fù)雜地看著十四阿哥，賜名為胤禵。

    他終究沒有抱一抱孩子，只叫梁九功尋了靠譜的嬤嬤，一并送去乾東五所居住。

    ……

    喪事過去了。

    數(shù)月之間，胤礽仿佛又成熟了許多。他雖然依舊沒有看淡親友的生死離世，性子卻堅韌不少，也更有擔(dān)當(dāng)了。知道汗阿瑪與額娘近日都不好過，便親手做了燉粥小菜，提著膳盒去了景仁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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