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看著兒子：“既是阿哥栽的，他自個兒定吧?！?/br>
    胤礽便擺擺手，笑道：“這銀杏未必就是枯了。再說，枯木還能逢春呢，且先放著，當個葡萄架子也是妙事。”

    院內(nèi)嘻嘻哈哈地笑鬧著。

    康熙帶著梁九功，立在景仁宮的琉璃隨墻門前聽了一耳朵閑話，這才笑著邁步進去。

    “好哇。背著朕與你額娘吃烤rou！”

    胤礽笑著起身拱手道：“今兒個的烤串帶了鳳梨清香，兒臣已經(jīng)替汗阿瑪嘗過了，您坐下就能用?！?/br>
    康熙被這話逗笑了，坐到胤礽讓出來的石墩子上，仔細瞧了半晌，道：“瘦了許多。也不能光忙著政務，來，坐下快多吃一些，免得你額娘又怨朕?！?/br>
    赫舍里便順著他的話打趣兒：“皇上心疼保成，便多派幾個人負責這后方糧草之事，也好給他分擔一些。臣妾瞧著四阿哥也大了，帶上兄弟一道做事，總歸省力些。”

    這是小事，康熙略作思索便應道：“胤禛也十六了，確實該有份差事做一做。”

    他又笑著看向兒子：“你是一國儲君，主管監(jiān)國便是。這樣辛苦的累活兒便交給底下兄弟去做。”

    胤礽不愛聽這話，但還是面帶微笑道：“兒臣不能跟隨阿瑪出征，照顧好阿瑪?shù)囊率匙⌒惺菓數(shù)?。此番暑熱，阿瑪夏日出行怕是會不適應，兒臣給您多備一瓶西洋藥，叫梁公公隨身揣著，也好放心些。”

    康熙今年四十歲了。

    邁入不惑之年，龍體開始出現(xiàn)各式的小毛病，但都被他瞞的很好。

    只有上個月，天氣陡然炎熱之后，他心口不適靠在寶座上緩了好一會兒，被胤礽給瞧見了。如今，兒子能默不作聲地準備好藥物，將他這個阿瑪放在心上，叫康熙越發(fā)滿意。

    于是，第二次西征臨去之前，康熙沒有留下明珠，也沒有抬舉大阿哥協(xié)同監(jiān)國。

    紫禁城交到了胤礽手中。

    *

    朝中事務不多，但黨派問題仍舊存在，加上老滿洲對這個日益成熟的儲君多有忌憚，監(jiān)國之路也少不得小波折。

    不過，這些自然難不倒胤礽。

    他帶著四阿哥、七阿哥，以及硬是被揪過來的五阿哥，每日在毓慶宮處置政事，順帶手把手地教導著三個弟弟。

    其間，大阿哥也曾眼紅嘲諷：“二弟是覺著帶了三個臭皮匠，就能頂個諸葛嗎？”

    胤礽笑答：“若換了大哥來，孤或許才有這個疑慮?！?/br>
    胤禔嘴上從來占不到便宜，冷笑一聲：“二弟監(jiān)國之后好大的威風，那大哥就等著瞧，看你能笑到幾時。”

    這一等，等到了康熙三十二年的深秋。

    御駕出征五個月，捷報頻頻傳來——

    準噶爾軍不敵大清十萬大軍，西逃之間，卻被帝王乘勝追擊，在昭莫多展開一場誘伏殲滅的險戰(zhàn)。這回，林興珠的藤牌兵發(fā)揮了重大作用，與費揚古大軍前后夾擊，令準噶爾軍幾乎盡數(shù)殲滅。

    連噶爾丹的妻子阿努可敦都殞命當場。

    此番，唯有噶爾丹帶著幾十名騎兵逃遁，康熙正欲追擊，卻又在這時候病倒了。

    出征數(shù)月，胤礽的西洋藥確實功不可沒，先后將黑龍江將軍和幾個部將的心疾都治愈妥帖，才沒有延誤軍情。就連康熙也服用過梁九功隨身攜帶的那瓶。

    可是這回，帝王染上的是瘧疾。

    皇上龍體緊要，御前當即傳了詔書，請皇太子親迎帝王歸京。

    ……

    九月底的京師雨水充沛，成日里滴答滴答地下著，沒完沒了。

    赫舍里正坐在南窗下，聽著雨聲飲茶。

    這段日子，她一直有些猶豫。一方面，她知曉是洋人的一種藥物治好了玄燁的?。涣硪环矫?，她私心里卻有些不愿意叫玄燁用。

    午夜夢回時，她也曾捫心自問——

    跟玄燁之間，真的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嗎？

    赫舍里想不出個答案，索性將選擇權(quán)交到了兒子手上，叫他自個兒決定。

    朝靴踩在宮道上的積水中，泛起一道道漣漪。

    胤礽撐著傘，今日也照例前往太醫(yī)院和御藥房，分別又查探了一次。

    太醫(yī)們還是老法子，湯藥針灸，收效甚微；

    而那些個西洋的外科醫(yī)師也依舊沒研制出什么新的藥物來。

    胤礽一連緊繃數(shù)日，此刻終于忍不住蹙眉，詰問道：“皇父的身子冷一時熱一時，怕是夏日里在外征戰(zhàn)，為蚊蟲叮咬，才會生了瘧疾。因著這一遭，軍中和御前已經(jīng)有數(shù)十人被牽連懲治。諸位大人若不能醫(yī)治好皇父的病，若是有個閃失，怕也難逃其咎。”

    這些話一點也沒夸張。近日宮中氣氛凝重，這是有目共睹的。

    西洋傳教士們面面相覷，這才磕巴道：“并非臣等不愿，而是大清國實在沒有那種藥物所需要的原材料?！?/br>
    胤礽問：“什么原料？”

    “藥名喚作金雞納霜，需要從金雞納樹的樹皮提取原料。”

    傳教士說到這里，索性將話挑明了：“如今，除非是派人去歐羅巴洲求取金雞納霜?？墒且粊硪换睾臅r甚久，怕是……趕不及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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