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晳聞言如蒙大赦，連忙竄下炕：“阿瑪額娘好好玩兒，兒子回屋讀書。”

    李瑾喬還想揪著兒子，被胤礽攔?。骸昂霑懸簿艢q了，叫他去忙自己的事吧。還是說，喬喬不愿跟我玩牌？”

    李瑾喬訕笑。

    倒也不是不愿意。就是每回輸?shù)锰珣K，滿臉貼滿小紙條，她不要面子的嗎！

    毓慶宮就這般嬉笑打鬧，一派祥和地過了個好年。

    等到正月出去之后，康熙才將胤礽召去養(yǎng)心殿，細(xì)細(xì)問過江南此番時疫的一應(yīng)事務(wù)。胤礽自然據(jù)實以告，連同底下人改良出的許多小策略一并講了，并不居功自傲。

    康熙靠坐在榻前聽著，時不時點點頭，靜靜注視著兒子。

    這便是大清的皇太子啊。

    他不得不承認(rèn)，當(dāng)放下成見之后，保成遠(yuǎn)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出色?；厥走^往，他曾經(jīng)做錯了許多錯事，再不能一路錯下去，走一條完全無法挽救的□□了。

    這些念頭一瞬間晃過。

    帝王終于露出個釋然的微笑，道：“你做得很好。汗阿瑪老了，身子和精力都不行了，往后的朝務(wù)，還得要你逐漸接手才是?！?/br>
    胤礽靜默，甚至懷疑自己方才是聽錯了。

    *

    很快，太子爺就知曉了康熙的誠意。

    從四十三年的初春開始，一應(yīng)祭祀農(nóng)神、祭祖謁陵、王公大宴等露面的差事，全都交到了皇太子頭上。除此之外，康熙還提拔了幾個江南的官員來京師，竟像是主動為胤礽爭取九卿六部的歸屬效忠。

    從前要他處理的一籮筐雞毛蒜皮小事，這回都被派發(fā)下去，叫年輕的貝勒貝子們幫著分擔(dān)練練手。

    而正經(jīng)涉及到權(quán)力、金錢的政務(wù)，終于被帝王托付給了儲君。

    這些轉(zhuǎn)變來的突兀又招搖，叫滿朝文武心中都起了疑。畢竟，皇上先前可是處處防著太子爺，對儲君能束則束，怎么會忽然之間態(tài)度大變。

    這中間定然發(fā)生了什么。

    最先跳腳的，自然是從根本利益上與胤礽有沖突的老滿洲們。

    然而，叫他們誰也沒想到的是，沒有了康熙的疑心與束縛，皇太子就仿若卸去了枷鎖的頭狼蒼鷹。他有帝王權(quán)謀心術(shù)，雷霆手腕；亦能洞悉人心，瓦解同盟。卻偏偏斗到老滿洲們將要落敗時，便收了手。

    好像在說：“孤不屑政斗，亦不愿朝廷四分五裂頭破血流。孤就站在這里，要你們落敗之后俯首稱臣，興國安邦?！?/br>
    擺平了老滿洲的為難之后，胤礽還沒來得及向康熙稟報，老皇帝便做了一個決定。

    “裕親王福全，對朕有莫大兄弟恩情。福全走后半載，朕夜里時常夢到他，心中甚為想念，是以想要遷居景陽宮小住，以此悼念亡兄。”

    其實，康熙一開始是打算搬去景仁宮的。但赫舍里顯然不愿要他，便改去了東北角的景陽宮。

    胤礽有些不解。

    景陽宮對應(yīng)艮位，其道光明，是以才會被命名為“景陽”，取景仰光明之意?？滴醵迥甏笮拗螅拱攲⒕瓣枌m做了藏書閣，后院正殿便成了內(nèi)廷的“御書房”。

    換言之，這地方讀書小憩是沒問題的，但要久住，怕是不方便。

    他索性直接問出口。

    康熙笑道：“無礙，正好有些書要重讀，朕就住在后殿?！?/br>
    這件事只得隨了帝王的心意定下來。

    胤礽又順勢建議：“汗阿瑪，兒子想將十三弟從貝勒府中放出來，叫十四弟也趕回京師過個中秋。他們都尚且年幼，并非故意與阿瑪作對。還請阿瑪給個機會，重新來過吧?！?/br>
    康熙坐在暖陽下咳了一陣子，等著喘息漸漸平緩。

    他打量著兒子目中的誠摯之色，不像是勉強，這才欣慰道：“你作為兄長愿意寬和以待，這很好。只是有些事還需契機要他們看清，先不急，等朕……”

    他又咳起來，胤礽終于忍不住上前，幫著阿瑪輕撫后背。

    便聽康熙又接著道：“等朕走了，你再將兄弟們一個個召回，給予該有的尊榮賞賜，他們也不會再翻出天去?！?/br>
    “我大清，需要賢明、善用人的君主，也少不得于家為國的皇室子弟出力?！?/br>
    “保成啊，將他們托付給你，阿瑪很放心?！?/br>
    ……

    從養(yǎng)心殿出來，胤礽腦子里還暈乎著。

    汗阿瑪有多少年沒有這樣跟他說過話了？已經(jīng)……有些記不清了。

    他今年剛過而立之年，處事待人愈發(fā)成熟穩(wěn)妥。可是，乍一聽到多年未曾聽過的夸贊與信任之言，還是高興的像個頭一次吃到綽科拉的孩子。

    他試圖掩蓋住這份歡欣雀躍，卻很快就被李瑾喬看穿了。

    “爺，今兒個有什么好事嗎？”唇角上揚，簡直都要咧到耳朵邊上去。

    胤礽連忙收斂表情，矜持道：“沒什么，只不過得汗阿瑪兩句夸贊罷了。”

    李瑾喬：“……”

    要不您還是照照銅鏡再嘴硬吧。

    毓慶宮這頭歡歡喜喜著，康熙搬去了景陽宮，似乎也過得頗為愜意。他果然叫梁九功尋了諸如《群書治要》、《貞觀政要》、《長短經(jīng)》等等書籍來，開始重讀。

    這些書都是講治國、用人、安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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