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和觀眾席，一明一暗，鐘晚感?覺到他?們的視線在?那明與暗的分界線上交匯。

    她呼吸滯了一瞬，慌忙將目光挪開。

    第43章 chapter 43

    演到后來?鐘晚在想, 不知是今天這劇場冷氣開得太足，還是劇場太空的緣故，怎么?她手腳冰涼, 還覺著到處都陰森森的。

    話劇最后的那一幕，她的造型應(yīng)當(dāng)是最驚艷的，穿著復(fù)古的歐式連衣裙，妝發(fā)精致，坐在被布置成咖啡廳的場景中, 一束暖白的光打在臉上，她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中, 與另一名歐洲紳士造型的年輕男子交談。

    之前?他們演出的場次中, 每每到這一幕，觀眾們都不約而同拿出手機(jī)拍照。

    在社交平臺上搜他們劇團(tuán)和話劇的名?字, 幾乎都能看見這張照片。

    鐘晚端著白瓷浮雕的咖啡杯, 臉上是輕松淡然的表情。

    原著末尾寓意女主角放棄了愛情，找尋到自由。

    鐘晚對他們改編版本的理解與張老師不同, 她起先就反對女主在這一幕穿著這樣精美的服飾, 但拗不過其他人。

    在她看來?，華美的衣物能裝點(diǎn)皮囊, 卻無法裝點(diǎn)靈魂。

    最后舞臺上的燈光黯去，配合悠揚(yáng)的背景音樂，幕布也徐徐落下，這場只有一位觀眾的戲總算是演完。

    鐘晚思維渙散地站起身, 不小心踉蹌一步, 扶著桌沿緩了幾秒, 往后臺方向走去。

    按照以往的流程，半分?鐘后, 他們?nèi)w演員會去幕布前?謝幕。

    正在背景音樂播放的那半分?鐘內(nèi)，張老師腳步匆匆地過來?，壓低聲音對演員們道?：“今天應(yīng)該是不用謝幕，人已經(jīng)?走了。”

    鐘晚在內(nèi)心松下一口氣。

    梁序之離開了。

    也是，他們能對著空氣演整場戲，但實(shí)在沒?必要對著空氣謝幕、發(fā)表感言，否則想想畫面都有些詭異。

    一眾人從后臺返回化妝間，門一關(guān)?，瞬間就炸了鍋，幾乎除了鐘晚的所有人都在問：“什么?情況？”

    “那是什么?人??？長得還好帥，我剛演的時候完全不敢跟他對視?！?/br>
    “怎么?就他一個，是就這樣安排的嗎，還是主辦方那邊弄錯了？”

    “天哪我剛看到滿場空的時候差點(diǎn)都繃不住了！”

    ……

    一陣七嘴八舌的議論后，他們紛紛把目光投向張老師，眼?含疑惑。

    張老師也茫然地聳聳肩：“我也完全不清楚，全是主辦方在安排。也許…剛才?那位真的是什么?大人物吧?！?/br>
    鐘晚完全沒?興趣參加這場討論，演了兩?小時，臺詞又多，本來?就有點(diǎn)腦缺氧，加上猝不及防看到梁序之，這會兒腦袋就像是被糊了漿糊一般。

    她從包里取出卸妝水和化妝棉，去化妝間外的衛(wèi)生間，把臉上那層厚厚的妝容都卸掉，又去更衣室，將厚重的歐式連衣裙也換成休閑的短袖和牛仔褲。

    收拾完，鐘晚坐在更衣室隔間的凳子上，胸口還是像被什么?東西悶著，喘不過氣似的。

    他們不該再見面的，無論任何目的與場合。

    她想起曾經(jīng)?讀過的一段話——“如果你必須離開一個地方，一個你曾經(jīng)?住過、愛過、深埋著你所有過往的地方，無論以何種方式離開，都不要慢慢離開，要盡你所能決絕地離開，永遠(yuǎn)不要回頭，也永遠(yuǎn)不要相信過去的時光才?是最好的，因?yàn)樗鼈円呀?jīng)?消亡?！?

    今天這加場的演出，也許就像是他們話劇中的臺詞一樣，是個錯誤。

    .

    鐘晚回到化妝間，他們劇團(tuán)的燈光老師也過來?了，是個剛大學(xué)畢業(yè)的年輕女孩兒，興致勃勃地跟眾人分?享：“剛才?那個大哥離場的時候我看見了，拄了支手杖，被安全出口那邊守著的一堆保鏢圍著出去的?！?/br>
    “天哪，氣場真的絕了，像港片里的那種大哥?！?/br>
    鐘晚：“……”

    所有人都卸完妝換下戲服，從演員通道?出劇場。

    剛才?跟她搭戲的男演員還在問：“張老師，不然你回去打聽?打聽?，剛才?那個老板是每場戲都包場看過，還是只看了我們這一場啊?！?/br>
    “如果是只看了我們這場，那大概率就是想給我們劇團(tuán)投錢的意思吧。”

    張老師也沉思片刻，遲疑著說：“…我晚上找主辦方里認(rèn)識的朋友問問?！?/br>
    戲劇節(jié)的展演也是需要購票觀看的，且地點(diǎn)在京市，票價(jià)并不便宜。

    能包下整個兩?層的劇場只看一場話劇，想必經(jīng)?濟(jì)實(shí)力不容小覷。

    張老師想了想，“還是算了，反正沒?幾天就要頒獎，能不能有投資贊助，到時候也就能見分?曉了?！?/br>
    ……

    到劇場門口，眾人終于暫時停止討論剛才?包場的觀眾，轉(zhuǎn)而?開始商量晚上去哪聚餐。

    今天是他們戲劇節(jié)展演的最后一場，按慣例，也應(yīng)該有個慶功宴。

    鐘晚沒?參與討論，吳邈邈忙著開相機(jī)錄vlog素材，也沒?發(fā)表意見。

    其余人商討的結(jié)果是去吃京市特色的銅鍋涮rou。

    準(zhǔn)備打車時，鐘晚默了須臾，先說：“…我今晚就不去了，有點(diǎn)不舒服?！?/br>
    另一名?年輕男演員立刻盛情再邀：“女主角是我們的大功臣，不去怎么?能行。欸，晚姐是南方人，我們換個粵菜唄，砂鍋粥？”

    “行啊，我還看到附近有家評分?挺高的順德菜?！?/br>
    吳邈邈收起相機(jī)，回頭，看到鐘晚臉色不好，將她肩膀一攬，笑著說道?：“女主角說了想休息，你們?nèi)コ糟~鍋涮rou吧，正好我也不愛吃麻醬，陪她一塊回酒店了。”

    “后面不是還有頒獎禮，到時候再一起慶功也不遲?！?/br>
    眾人也就不再勸，噓寒問暖后，跟她們分?頭打了幾輛車離開。

    劇團(tuán)基本都是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年輕人，幾個年紀(jì)大點(diǎn)的演員也都是一直從事這行，沒?攢下幾個錢。

    主辦方將酒店費(fèi)折現(xiàn)后，他們基本都去了偏些的連鎖旅店，只鐘晚和吳邈邈訂了萬泰的房間。

    吳邈邈打了輛商務(wù)車，上車后，兩?人坐在后排，鐘晚將口罩摘下來?，吳邈邈就看向她，關(guān)?切地問：“你怎么?了啊?！?/br>
    “病了嗎？”她抬手摸摸鐘晚的額頭，“剛演戲的時候聽?你說臺詞狀態(tài)都跟平時不太一樣。不過問題不大，張老師沒?說什么?，也應(yīng)該是滿意的。就是臺下那位…”

    又聽?到梁序之，鐘晚靠在座椅上，把眼?睛一閉。

    “沒?事。我緩一晚上應(yīng)該就好了。”

    吳邈邈：“剛才?你去卸妝換衣服了沒?聽?到，他們猜今晚的觀眾是個大老板，再不然就是哪家的富二代，平時生活過得太無聊，過來?戲劇節(jié)看專場演出燒錢玩?！?/br>
    “……”

    吳邈邈思緒轉(zhuǎn)了一圈，好奇地問：“不知道?跟你在港島交往的那位比，誰家底更厚?！?/br>
    鐘晚頭痛地揉揉眉心，有氣無力道?：“…你可別再提他了?！?/br>
    吳邈邈太了解她，看她的反應(yīng)，思忖片刻，突然一拍座椅，驚呼：“我靠！不會吧！他就是啊…就是他…？”

    鐘晚沉出一口氣，點(diǎn)了下頭。

    吳邈邈睜大眼?，先感嘆道?：“他比我想象中要帥好多啊…要不是氣場實(shí)在太足，我真以外是哪家游手好閑想進(jìn)軍娛樂圈的那種富二代?！?/br>
    她都有些語無倫次了，“他過來?跟你說過嗎，你知道?今天是他嗎，他是專門來?看你演出的吧！”

    鐘晚沉默片刻，只如實(shí)說：“…不知道?，沒?說過。這半個多月了，我跟他沒?有任何聯(lián)系，剛才?站到舞臺上看見是他…我都有點(diǎn)驚呆了…”

    吳邈邈：“這樣的嗎。那你能順利演下去也是牛逼…如果換做我，我可能所有臺詞都在那個瞬間忘干凈了?！?/br>
    鐘晚嘆了聲氣：“…我也差點(diǎn)?！?/br>
    “那他這次跑這么?遠(yuǎn)過來?…”吳邈邈猜測：“是想給你個驚喜？”

    鐘晚皺起眉，嘀咕道?：“驚嚇還差不多?！?/br>
    吳邈邈問：“那他現(xiàn)在有找你嗎？”

    鐘晚點(diǎn)亮手機(jī)屏幕，而?后搖搖頭。

    她們訂的酒店并不遠(yuǎn)，過了晚高峰的時間，路上并不堵車，眼?看著就快到了。

    吳邈邈也嘆一聲氣：“你不是都打算要結(jié)束了嗎？那就敵不動我不動，說不定他真是最近閑了，想過來?看你演的戲，沒?其他意思呢?！?/br>
    鐘晚在心里說：但愿吧。

    理智無數(shù)次告訴她，她和梁序之不能再有任何過多的交集了。

    .

    旺季酒店空房間少，鐘晚和吳邈邈雖然訂的同一個房型，但被安排在不同的兩?層樓。

    兩?人在電梯中分?別，吳邈邈先到了她的樓層。

    出去前?，她看著鐘晚叮囑道?：“別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明天有精神?的話，咱倆找個地方轉(zhuǎn)轉(zhuǎn)，多拍點(diǎn)視頻素材?！?/br>
    鐘晚：“好?！?/br>
    電梯停到她的樓層時，鐘晚右眼?皮突然跳了好幾下，心中也升起不好的預(yù)感。

    剛出門，她的手機(jī)振動起來?。

    鐘晚緊張得手機(jī)都差點(diǎn)掉到地上。

    她垂眼?解鎖，才?發(fā)現(xiàn)是有人給她打了微信語音。

    來?電人是一個許久都未聯(lián)系的故友，叫許褚然，大三時她拍的那部網(wǎng)劇，他演男主角，當(dāng)時還是電影學(xué)院的學(xué)生，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畢業(yè)。

    鐘晚暗松了一口氣，接起來?。

    許褚然在電話里同她寒暄道?：“你來?京市了嗎？我也是昨天才?看到今年戲劇節(jié)展演的劇目表，之前?看到你那部電影，演得真好，還以為你打算在港島發(fā)展了?！?/br>
    當(dāng)年拍網(wǎng)劇時他們對手戲很多，年齡又相仿，還都是在校小透明，許褚然性格開朗、自來?熟，兩?人關(guān)?系也算不錯。

    只是拍完戲回學(xué)校，他們各有各的學(xué)業(yè)要忙，漸漸也就淡了聯(lián)絡(luò)。

    鐘晚說：“沒?有，以后應(yīng)該都演話劇了。你呢？我去年還刷到，你參加了一個選秀節(jié)目，記得名?次還不錯?！?/br>
    許褚然笑：“是啊，那個節(jié)目之后，簽了個經(jīng)?紀(jì)公?司，前?兩?年還是在演網(wǎng)劇，今年稍微好些，接到一部s 的男二，下個月進(jìn)組。”

    鐘晚一邊順著走廊往房間走，一邊對著手機(jī)道?：“那不錯啊。沒?事，現(xiàn)在也才?畢業(yè)兩?三年，以后機(jī)會多的是。”

    許褚然：“我也這么?想。你在京市待多久啊，有空的話，我請你吃個飯？”

    鐘晚這才?想起，許褚然就是京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