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沉眠禮又被他們稱作“葬禮”。

    而位于地下森林中心區(qū)域的那塊沉眠之地，自然就被稱作“墓地”了。

    所謂的第三重試煉，就是要帶西琳去到他們的墓地里去。

    “中心區(qū)域，很黑，有了小燈可以為您照明。”地精指指她手中的燈泡。西琳驟然擺正姿態(tài)，多了一分對這物件的敬重。

    “慢著……你們說的‘族群的葬禮’，是把所有人都趕到坑里埋起來嗎？”若是真的，這未免也太讓人毛骨悚然了些。

    “那倒不是。我們只是會把受到感召的伙伴們帶到那里去罷了。之后用黑黑的土壤埋上他們的身軀，等著下一個濕潤季到來時他們再度醒來?！贝彘L正色回答道，黑皮膚的小臉上滿是莊重。

    “如果朋友醒來了，我們就歡呼。如果朋友們沒醒來，我們就回到當(dāng)初的地方跟他們最后抱一抱?！?/br>
    “……受到感召而把自己埋到墓地里的地精，大部分都會死掉吧。你們就不能不去嗎，違抗感召的代價不會比死亡更大了吧？”

    在任務(wù)進(jìn)度相關(guān)的事情上，西琳難得的有了遲疑。

    “人類朋友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村長似是十分不解。他指指地下：

    “我們部族本來就是從土壤中來的，最后也應(yīng)當(dāng)回到土壤里去。回歸土壤，對我們來說不是分別，而是回家。只不過有些伙伴比我們更早到家罷了。”

    “而那些在沉眠中化為養(yǎng)分的伙伴們，他們重新回到了地下森林的生態(tài)里去，匯入地下森林的生命流中。變成物質(zhì)、變成空氣、變成水分、變成蘑菇，永遠(yuǎn)地與我們在一起?！?/br>
    某種意義上，他們確實和伙伴“從未分開”。

    地下森林養(yǎng)分匱乏需要他們，他們就義無反顧地投身其中。如果森林母親喜歡哪一個，那么她就把她/他帶走。脫離物質(zhì)的束縛，永遠(yuǎn)地回到母親的懷抱中了。屆時，又會有因她/他而誕生的新的生命。

    正是因這一共識，千百年來從未有地精違抗過“沉眠感召”。

    沒有哭聲、沒有告別、沒有白色的花瓣灑滿全場，這將會是一場安安靜靜的葬禮。

    “……好吧?！蔽髁掌D難地點了點頭。頭一次因為任務(wù)進(jìn)度加快而感受不到任何欣喜。

    明明昨天還是一起吃飯、一起玩鬧的朋友們，自己處理不了的魔物有他們來對付，自己找不到睡覺的地方有他們來想辦法。轉(zhuǎn)眼間，這群熱情的小個子朋友們就要在她眼前消失一部分了。

    心里有些悶悶的，頗為難受。

    莫塞伊斯正切著菜，橢圓形的茄子一樣的東西，摸上去軟軟的。一刀下去，從切口處迸射出的黑色汁液濺了他一臉。

    “——(北國臟話)！”

    “喔，頭一次聽你說臟話誒。”不遠(yuǎn)處背對他坐著的同伴出聲道。此前西琳一直在小板凳上面向屋口坐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還學(xué)習(xí)過北國的語言？”

    “不。平時我媽生氣了也會這樣罵?！?/br>
    但瑪麗蓮娜不會刻意去教他們北國話，他們的母語仍然是王國語。

    “那除了臟話以外呢，你還會其他句子嗎？”莫塞伊斯轉(zhuǎn)過身來，一手拿著餐刀一手拿著棉布，正在擦自己的臉。

    “我還會——”

    “烏拉呀哈！”

    “呀哈烏拉！”

    “嘟嘟嘟嘟嘟嘟嘟——”

    不知怎地，西琳突然發(fā)出了像小孩子一樣的怪叫聲。

    “停停停，好了好了！知道你會說北國話了！”莫塞伊斯連忙制止。

    “哼?！蔽髁辙抢燮?，頗帶著些不愉悅地看了過來。說不上是不爽，是一種心煩意亂的表情。

    “如果是在我家才不會有人阻止我，他們會讓我把怪叫叫完的?！?/br>
    “好好好?！毙∧D(zhuǎn)頭去沖洗餐刀，一邊沖洗一邊說道：

    “你是又難受了對吧？每次一難受，你都會特別想家?！敝貜?fù)地提到家人，這就是西琳想家的表現(xiàn)。

    “呃……”

    西琳終于從小板凳上站起，走到了他身邊。這才看清同伴的左半張臉都被濺上了汁液，從下頜角開始呈濺射狀散開。

    莫塞伊斯明顯是從果實爆開的那一瞬間就扭頭想躲，但是沒能徹底躲過去?，F(xiàn)在他擦完了右半張臉，還剩下半張臉沒有擦過去。

    于是又控制不住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等她捧腹笑夠了以后，同伴才繼續(xù)說：

    “后天的葬禮你不想去的話，我可以代替你去?！?/br>
    西琳愣了一愣，對對方接二連三的敏銳而感到震驚。她想說“完全不用這樣的”、“我自己來也可以”，說出口卻變成了：

    “對于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沒什么看法?！?/br>
    莫塞伊斯繼續(xù)切著菜，刀刃撞擊案板的聲音篤實而有規(guī)律。

    “就像花開花落、日升云卷一樣，這是他們的自然規(guī)律。作為過客，我們只要看著，也只需要看著就好?！?/br>
    他將一片切好的生蔬遞給西琳?！翱蓜e因為成為了朋友，就忽視掉這一事實啊?！?/br>
    盡管也有不舍，但莫塞伊斯比西琳更早接受了這一定論。后者眨了眨眼，接過了對方遞來的蔬菜條。一口咬下去，又甜又澀的汁液爆了滿口。

    今天的晚飯是北國特色菜“rou餡茄盅”——的地下森林版本，“地豆泥rou餡茄盅”。rou采用的是地下生物的rou，粉粉嫩嫩的，沒有地上紅rou那樣的深紅；和餡用的蔬果是前幾天從地里拔來的蔬果。剛剛的茄子開了蓋，里面除了汁水什么都沒有，正好拿來做茄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