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太不容易了。

    林楓先是擊潰他的心防，讓他明白真兇對他的所作所為，又通過他對他叔叔的感情，以重新調(diào)查其叔叔的案子為籌碼，這才讓郜順終于松了口。

    這里面但凡任何一個流程出現(xiàn)問題，郜順恐怕都不會心甘情愿的開口。

    “林寺正很善于掌控人心啊……”張顗感慨的開口。

    高履行聽到張顗的話，眉頭不由皺的更緊，同時看向林楓的神色，已然沒有了最初的高高在上與輕視，有的只有凝重，甚至忌憚……他不怕破案能力高超的林楓，只會干活的人永遠不值得重視，可當(dāng)這個人不僅能力出眾會干活，更有深謀遠慮和恐怖的心機，以及窺探人心和掌握人心的本事，那就完全不同了。

    高履行覺得自己需要對林楓重新評估，并且重新考慮與林楓的關(guān)系。

    “本官本就說要調(diào)查你叔叔的案子，你根本不用說‘如果’二字?！?/br>
    這時，林楓的聲音緩緩響起，高履行等人連忙重新看向林楓，就見林楓向郜順道：“你叔叔留下血字，說實話確實有些奇怪，既然有奇怪之處，那就需要查明他這樣做的原因，無論你是否愿意說出真相的情況，本官都會重新調(diào)查?！?/br>
    郜順深吸了一口氣，旋即毫無猶豫，直接道：“他是在半個月前找到我的，正如林寺正你說的那樣，他告訴我他偶然間聽到王儉說出了真相，并且告訴我他的親人也被王儉冤枉害死過，因他與我有相同的經(jīng)歷，所以他說他必須將真相告訴我，不讓我知道，他內(nèi)心難安，良心會受到極大的譴責(zé)?！?/br>
    郜順這突如其來的話，讓眾人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們就聽明白了，郜順所說的“他”正是真兇，他正在說出真兇的情況。

    眾人連忙看向郜順，露出傾聽之色。

    林楓更是一直與郜順對視，安靜的傾聽，沒有開口擾亂郜順的思緒。

    郜順繼續(xù)道：“正因為他與我有相同的經(jīng)歷，簡直就是另一個我，所以我對他很信任，我們同仇敵愾，說一定要殺王儉為親人報仇?！?/br>
    “不過當(dāng)時他說時機未到，讓我先做準備，而準備的過程，就有讓我寫出那封信的內(nèi)容，當(dāng)時我并不知道他讓我這樣做的目的，現(xiàn)在看來……他可能在那時就已經(jīng)想好以此出賣我了?！?/br>
    原來給王三的信是在準備的時候就寫好了，看來真兇為了這件事當(dāng)真謀劃了許久……而半個月之前他就找到了郜順，說明他們是在半個月之前做出要殺王少卿的決定。

    半個月之前……林楓回想了一下，正好是自己決定偷偷去慈州調(diào)查四象組織秘密的時候。

    不對！

    時間節(jié)點不對！

    自己要去慈州調(diào)查四象組織秘密的事，當(dāng)時知道的人不多，哪怕是四象組織，也是因為自己正好找到了奎宿本人做替身，才暴露的。

    而且那時，自己尚未動身，連奎宿都還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所以，半個月之前的節(jié)點，若和自己有關(guān)，那就是上一件事——自己在東宮，破獲了嫁衣鬼殺使臣案！

    東宮！

    上一次是東宮！

    這一次自己剛回來，東宮又出問題了，而且明顯與此案有著某些關(guān)聯(lián)，幕后很可能是同一個人暗中主導(dǎo)……

    林楓瞳孔猛的一跳，若自己真的沒有想錯，難道這一切的根結(jié)都在東宮！？

    可東宮與王儉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們?yōu)槭裁捶且獨⑼鮾€？

    就算是為了給自己下套，讓自己為了競爭四品官職，不得不摻和進東宮的案子，也完全可以殺其他的四品官員啊。

    比如說眼前這個背景深厚的高履行，他不也是少卿嗎？

    比如其他的四品官員……就算刑部的侍郎，也一樣是刑獄體系的，自己一樣會去爭奪。

    所以，為什么非要殺王儉？

    只是因為他們正好有暗子藏在王儉府里？還是說給自己下套只是因緣際會，他們殺王儉還另有目的？

    林楓的大腦在這一刻瘋狂運轉(zhuǎn)，視線也偷偷瞄向王府內(nèi)的某一人臉龐，看到這人臉上平靜的毫無任何緊張的樣子，林楓眼眸瞇了起來。

    郜順已經(jīng)開口了，他卻還是面色不變……是心理素質(zhì)過于強大，還是說根本就不怕郜順開口？

    “……后來他突然找到我，說王儉得了重病自己住在一個房間，且不讓外人探望他，我們的機會來了……”

    郜順的聲音繼續(xù)響著：“我當(dāng)時根本就沒想過王儉得病是意外還是他做的，因為我已經(jīng)被復(fù)仇的念想沖破了冷靜，所以我直接就按照他的計劃行動了起來，而后門我在王府內(nèi)所做的一切……”

    他看向林楓，道：“都如林寺正所推斷的那樣，沒有任何錯誤。”

    林楓點了點頭，郜順的話算是驗證了他的推理，他說道：“那真兇呢？”

    郜順搖了搖頭，嘆息道：“我其實也不知道他是誰?！薄笆裁?？你不知道？”趙十五驚呼一聲，其他人也都懵了一下。

    林楓瞇著眼睛，因為已有推測，所以并沒有太大意外，他平靜道：“為何不知道？”

    郜順說道：“不瞞林寺正，他每次和我見面時，都帶著面具，所以我并未見過他真正的樣貌?！?/br>
    “他連用真面目見你都不肯，你還敢信他？”林楓問道。

    郜順抿了抿嘴，道：“說來林寺正可能不信，我當(dāng)時心里全是為叔叔復(fù)仇的事，其他的都沒多想……而且他也告訴我，他不讓我看到他的真面目，是怕我知道他是誰后，到了王府見到他，會露出異樣神色，從而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br>
    “所以只有我不知道他是誰，才會有最自然的表現(xiàn)……當(dāng)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我想要報仇，必須得需要他在王府內(nèi)策應(yīng)，他若不幫我，我根本不可能有報仇的機會，故此他不主動表露真面目，我也不會強迫他，只要他能幫我完成復(fù)仇的心愿，怎么都好說?！?/br>
    果然！他既然敢將郜順推出來當(dāng)替罪羊，就該想過郜順會指認他的可能，可他還這樣做了，代表他根本就不怕郜順說出他的情況，因為郜順壓根不知道他是誰……林楓對真兇的底氣終于明確。

    不過郜順剛剛的反應(yīng)，有些奇怪……

    他想了想，道：“雖然你不知道真兇的真面目，但我想，你應(yīng)該還是知道他的一些情況吧？否則的話，你剛剛不該那般斟酌猶豫?！?/br>
    郜順聞言，咧了咧嘴，贊嘆道：“當(dāng)真是什么都瞞不過林寺正的智慧?！?/br>
    他直接點頭，道：“沒錯，我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的真面目，甚至他的聲音都應(yīng)該故意加粗了，讓我沒法根據(jù)聲音找出他……但……”

    話音一轉(zhuǎn)，郜順嘴角勾起，道：“在殺害王儉的那個晚上，我發(fā)現(xiàn)了他身上的一個特殊之處?！?/br>
    “什么特殊之處？”周賀林連忙詢問。

    郜順沒理睬周賀林，仍是看著林楓，道：“按照我們原本的計劃，他應(yīng)該將昏迷的王儉帶到冰庫，由我親自殺了王儉為叔叔報仇，但結(jié)果，他帶來的卻是王儉的尸首?！?/br>
    “他告訴我，計劃遇到了一些變故，讓他不得不提前解決王儉，雖然不是我親手殺了王儉，但王儉已經(jīng)死了，我也沒法讓王儉再活過來殺了他，所以我只能認了?！?/br>
    “而就在我接過王儉尸首的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了他的手臂上，有一處血紅的傷口……我猜測，那應(yīng)該是他殺王儉的過程中，不小心留下的傷口?！?/br>
    “傷口！？”

    周賀林等人聽到郜順的話，雙眼突然亮了起來，整個人都激動了。

    他連忙道：“你確定？他手臂上真的有傷口？”

    郜順這才看向周賀林，道：“你可以選擇不相信我的話。”

    周賀林被噎了一下，但繼而卻更加激動，因為這意味著郜順說的都是真的。

    真兇身上，有著明確的傷口！

    他迅速看向林楓，道：“林寺正！”

    林楓明白周賀林的意思，他笑了笑，道：“不枉本官費心一回，郜順果然還是幫了我們大忙……周縣令，那尋找傷口的事，就拜托你了，如何？”

    周賀林連連點頭，他被真兇給害的丟臉丟到了姥姥家，心里對真兇正恨得牙癢癢，此刻能直接揪出真兇來報仇，他自然愿意至極。

    只見他直接看向王府眾人，冰冷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道：“擼起你們的袖子，露出你們的手臂，本官倒要瞧瞧，真兇究竟是誰！”

    隨著周賀林話音落下，長安縣衙的衙役們迅速虎視眈眈的看向王府眾人，王府的人見到這般場面，哪敢廢話，紛紛擼起了袖子。

    眾人的視線迅速看去。

    很快，就有人被衙役給揪了出來。

    “林寺正，這有一個人手臂有傷?！?/br>
    “這也有一個！”

    “這還有一個！”

    “我這也發(fā)現(xiàn)一個！”

    沒多久，四個人被衙役給帶到了眾人的面前。

    看著這四個人，眾人都有些懵。

    “怎么有四個人？”

    “真兇若只有一個人，豈不是還有三個不是的？”

    “管家怎么也在里面？”

    “王三也在呢。”

    “豐五也在。”

    “管家可以排除，前些天我親眼看到管家被劃傷了手臂，他的傷不是那夜出現(xiàn)的?！?/br>
    “沒錯，我也看到管家是怎么受傷的。”

    “那就是其他三個人了！”

    眾人對被帶上前的四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而被推上前方的四人，也都紛紛喊冤。

    管家一臉懵：“我就受個傷，咋就這么巧和真兇一樣?！?/br>
    王三仍一臉老實：“我這傷是都十天了，是在后廚不小心被刀子劃的?！?/br>
    取松香的豐五一臉驚恐：“我就睡了一覺，然后就疼醒了，之后我就發(fā)現(xiàn)手臂受傷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傷是怎么來的。”

    最后一個是身材魁梧的護院，他說道：“我這傷是在外面教訓(xùn)蟊賊時，不小心被他劃傷的?！?/br>
    四個人都有不同的解釋。

    王府眾人繼續(xù)小聲議論著。

    “王三說他是在后廚被刀子劃傷的，有人看到了嗎？”

    “我一直在后廚做飯，沒見到。”

    “豐五呢？他說的好假啊，還睡覺醒來就發(fā)現(xiàn)手臂受傷了，這是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胡說的吧？”

    “趙護院教訓(xùn)蟊賊，有人看到嗎？”

    “我們都不能輕易出府，怎么可能看到?！?/br>
    周賀林聽著王府眾人的話，視線在被選出來的管家四人身上一一掃過，旋即道：“你們受傷時，附近可有其他人看到？”

    管家連忙道：“小人受傷時，有好幾個就在附近，他們不僅看到了，還來幫小人處理傷口。”

    人群里頓時有下人開口附和。

    周賀林點了點頭，又看向其他三人：“你們呢？”

    王三和豐五猶豫了一下，然后都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