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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門好細腰 第11節(jié)

    “回來就好,全須全尾地回來就好。你阿父不做人啊,把親生阿女往火坑里推……”

    她看一眼扶刀而立的敖七和幾個侍衛(wèi),又稍稍壓低聲音。

    “女郎在那邊……沒吃苦頭吧?”

    馮蘊輕輕搖頭,“阿婆,我們回屋里說話?!?/br>
    主仆二人牽手入府。

    馮蘊發(fā)現(xiàn),太守府里除去被馮敬廷焚燒的庫房、書房和前堂議事的公房,其他地方都保持著原樣。

    尤其她的閨房里,跟她離開時沒有半分差別,衣服、擺件都放在原本的位置,一應如故,歲月靜好,仿佛從來沒有發(fā)生過敵軍入城的變故。

    馮蘊和韓阿婆坐下敘舊,聽她說起北雍軍入城那個兵荒馬亂的日子里發(fā)生的事情,不由唏噓。

    “阿婆,你怎會在府里等我?”

    “是牢差送老仆回來的,那時老仆就猜到……”韓阿婆盯著她,眼淚突然淌得更厲害了,拿帕子抹了又抹,仍是止不住,抽抽泣泣的道:“十二娘貌美,能救阿婆,只怕是,怕是已落入那閻王的魔爪了?!?/br>
    魔爪?馮蘊眨下眼睛,用手指撫平韓阿婆的亂發(fā),借以忍住笑意。

    “沒事了,都過去了,我和阿婆都還活著,活著便有希望了。”

    韓阿婆聽她說得云淡風輕,這才仔細觀察眼前的女郎,發(fā)現(xiàn)了那些被她忽略的異樣——

    女郎身上有些什么東西變了。

    可人還是那人,除了眼睛更黑更亮,表情更從容,又說不上差別在哪里。

    一個人經(jīng)歷了這么大的事情,有變化也是尋常。

    韓阿婆說服了自己,喜滋滋沉浸在重逢的歡愉里,讓馮蘊歇下,自己去煮茶。

    敖七便是這時找過來的。

    他似乎還在計較馮蘊之前逗他的事,不滿地拉著臉將一份名冊遞給馮蘊。

    “大將軍說,太守府舊人,交由女郎處置?!?/br>
    馮蘊接過來察看,目光流露出一絲驚訝。

    名冊上是沒有來得及跟馮敬廷南逃的太守府屬吏和下人。他們不是馮敬廷的心腹,也算是被馮敬廷和陳夫人拋棄的人。

    上輩子這些人和韓阿婆一樣,在馮敬廷南逃后,被下到安渡郡府獄,悉數(shù)殺害。

    死去的人,全部都還活著。

    上輩子沒有發(fā)生過的事情,現(xiàn)在也發(fā)生了。

    顯然現(xiàn)在的裴獗更高看她一眼。

    馮蘊沉默片刻,挽袖磨墨,寫一封書信交給敖七。

    “勞煩呈稟大將軍。絕密!”

    說她是投桃報李也好,當投名狀也好,信上她明確告訴了裴獗一個驚天大陰謀。

    蕭呈要反!

    集結(jié)南齊五十萬兵馬抵抗北雍軍,只是他計劃里的序幕。

    安渡失守、借機舉兵,聯(lián)手她那個做尚書令的大伯馮敬堯,逼迫無能的祁帝蕭玨退位,才是蕭三郎真正的目的,也是馮蕭聯(lián)姻最大的利益點……

    那個日子,就在立秋那天。

    敖七離去后,馮蘊跪坐在窗前的蒲席上飲茶,看院里梧桐在微風里搖擺,聽韓阿婆數(shù)落馮敬廷和后母陳氏,思緒不知不覺被帶到了淮水的另一邊……

    “蕭郎,我來給你添堵了……”

    一定要像前世那樣,穩(wěn)穩(wěn)坐上九五之尊的寶座呀。

    她想,親手奪他的江山,踢他的龍椅,比看他輸在蕭玨那個沉湎酒色的昏君手上,肯定要痛快許多吧?

    第11章 太后之手

    次日大晴,馮蘊準備去府獄里走走。

    她身邊沒幾個得用的人,裴獗的恩賞肯定是要受的。

    但是……

    府里的舊人前世都死得很早,很多人的長相和名字在記憶里都已模糊不清,更不記得他們秉性如何,哪些可以收為己用,哪些是陳氏的幫兇……

    “看看再說吧?!瘪T蘊想著,讓小滿來替她梳妝。

    那天離府,她穿得樸素寡淡,今日心情大悅,換上直裾深衣,雅雛色流仙裙,世族貴女的氣質(zhì)和風華便整個綻放開來。

    眉香閣外,敖七在等待。

    看著走近的女郎,呼吸情不自禁地屏緊。

    馮蘊欠身行禮,“有勞敖侍衛(wèi)帶路?!?/br>
    敖七還個禮,臉頰火辣辣的,有點心不在焉。

    府獄就在郡府的西南角,并不很遠,但敖七嗅著那一股淡淡的幽香,覺得這是他走過最為煎熬的一段路。

    他不是沒見過美艷的女子,但馮十二娘很是不同。不敢對視,不敢靠近,不敢褻瀆,與她相處渾身肌rou便不聽使喚地繃緊。昨天夜里他甚至熱血上腦昏了頭,做了個與她有關(guān)的夢……

    這很危險。

    敖七很想早點回營,離開郡府,離開可怕的馮十二娘……

    “站?。 币宦晠柡?,打斷了敖七的胡思亂想。

    抬頭一看,府獄到了。

    兩個守衛(wèi)將走在前方的馮蘊攔下來。

    “做什么的?”

    敖七突然生出不悅。

    馮家女郎豈是隨便哪個阿臜可以給臉子的?

    敖七掏出腰牌,“奉大將軍令,府獄提人。還不快前頭領(lǐng)路!”

    這個世道,手底下有幾百上千號人就敢扯上旗號自稱將軍,天底下的將軍數(shù)不勝數(shù),但一品大將軍,整個大晉朝只有一個。

    守衛(wèi)看著敖七桀驁的眼神,賠笑兩聲,表情慌張地回頭——

    門開了。

    里間走出一個內(nèi)侍模樣的白面無須男子,約莫三十來歲,神情陰郁,走路慢條斯理,帶著幾個侍從,盛氣凌人。

    “太后殿下旨諭,安渡郡府獄一干人犯,全數(shù)押往中京問罪,即刻啟程,不得有誤?!?/br>
    他的聲音高亢尖啞,聽得人很不舒服。一雙打量馮蘊的眼睛,更是不懷好意。

    “你就是馮氏嬌娘?”

    兩世為人,馮蘊已經(jīng)很會看人臉色。

    這個內(nèi)侍她見過,李桑若跟前侍候的,姓方,前世他便多次給馮蘊難堪。顯然,這輩子也沒很討喜。

    馮蘊微笑揖禮,“正是許州馮家女,見過公公。”

    她的姿態(tài)非常端莊,禮儀規(guī)矩一看便是世家大族里教導出來的,讓人拿捏不到錯處。

    看著世家女郎淪落至此,方公公眼里的鄙夷幾乎不加掩藏,“聽聞你有寵于大將軍?諂媚蠱惑,使得將軍屢屢為你破例?”

    馮蘊略微意外。

    李桑若這就沉不住氣了?

    前世她剛到裴獗身邊侍候的時候,這位臨朝太后是沒什么反應的。

    這次裴獗沒有碰她,卻派心腹送她回安渡,又把太守府的人賞賜給她,分明恩典更重。

    所以,李桑若這么著急出手,是怕裴獗對她走心?

    婦人果然不能有情,不然如李桑若這般權(quán)勢登天,也會不自信。

    馮蘊心里感慨一下,很是平靜地道:

    “大將軍是何許人也?豈會被一介女子迷惑?公公這話,是在侮辱將軍,還是在侮辱太后?”

    “放肆!”方公公被她回嗆,臉色難看至極。

    “馮氏女,你一個低賤的姬妾,竟敢質(zhì)疑太后殿下?”

    “我是在質(zhì)疑公公。”

    “質(zhì)疑咱家就是質(zhì)疑太后殿下!”

    “公公打我的臉,就是打?qū)④姷哪??!?/br>
    馮蘊理直氣壯的話,讓方公公心里一涼,不由多看她幾眼。

    這女郎胸滿腰細,高挑柔韌,風姿氣韻尤為動人。

    更絕的是,她身段看似端莊,其實內(nèi)媚暗藏,是男子最愛的那一種高貴尤物,一看便生占有之心。

    去勢的公公也是男子,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此女比他在宮里十余年間見過的所有妃嬪都要勾人。

    要出大禍了!

    來安渡前,他還以為太后疑心過重……

    如今一看太后就是太后,有見地。

    這樣的妖精不除,只怕裴大將軍要拱手讓人了。

    方公公正了正神色,添了幾分狠意,“既然馮氏女不識好歹,那就一并押回中京,聽候太后殿下發(fā)落吧?!?/br>
    他揮手便招呼侍衛(wèi)前來捉人。

    然而,兩個小黃門將將圍上來,敖七便從斜刺里拔刀出鞘。

    一言不發(fā),直接砍殺。那閃電般的速度,將來不及避讓的小黃門一刀扎透,捂著胳膊慘叫出聲……

    接著,敖七將馮蘊拉到身后,長臂抓住另外一人,回手便推向方公公,撞得他踉蹌后退,在門欄上發(fā)出殺豬般的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