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好細(xì)腰 第155節(jié)
馮瑩看出他的慍怒,用力拽住蕭榕,弱弱地勸。 蕭榕看到兄長真的生氣了,也委屈地閉嘴,一跺腳氣哼哼地走了。 唯留蕭呈,默然坐回去,帝袍在身卻如孤家寡人,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氣似的,一動不動。 “她是裴獗的姬妾,每日跟裴獗睡一個被窩……” 即使他從不刻意去想,可腦子里總會時時浮現(xiàn)她被裴獗壓在身下欺負(fù)的情形,一遍又一遍…… - 出了大帳,蕭榕的氣還沒有消,看著馮瑩蒼白著臉的小可憐樣子,更是不滿:“皇兄怎會這樣?他以前不是這樣的,阿瑩,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皇兄他變了……” 馮瑩神情凄楚,細(xì)聲細(xì)氣地嘆。 “許是陛下太擔(dān)心阿姊。” 蕭榕咬牙,“又是那個禍害精,她都跟別人了,皇兄怎么還不肯放手?” 馮瑩低頭沉默,委屈得幾欲垂淚,蕭榕又重重哼聲。 “阿瑩不要難過,皇兄剛登大寶,又面臨戰(zhàn)事……朝野上下都盯著他,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你容他緩口氣,等理順了朝政便會清醒過來……有我在,大齊的皇后只能是你。” 馮瑩苦笑,“我不曾想過這些,只是擔(dān)心陛下的身子。要是阿姊能平安歸來,讓陛下寬心。我馮瑩做不做皇后,又算得了什么?” 蕭榕道:“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柔善,太為他人著想。人善被人欺啊阿瑩?!?/br> 說到這里,蕭榕好似想到什么似的,氣恨咬牙。 “不行,我得想個法子,一定要阻止皇兄。決不能讓他把那個小狐貍精帶回大齊,禍國殃民……” - 馮蘊(yùn)在信州見到了溫行溯。 這是他以前駐守信州時的府邸,安排他住在這里馮蘊(yùn)不意外。意外的是,府里府外并沒有大量的士兵看守,也就是說,大兄是自由的。 裴獗沒有關(guān)押他,更沒有過多的約束。 自上次離別,二人已許久未見,溫行溯傷未痊愈,腿腳仍有不便,但看到馮蘊(yùn)進(jìn)門,硬是撐著桌案站了起來。 “腰腰……” 二人相視。 一個目露驚喜,一個似笑非笑。 “大兄沒有想到我會來吧?” 溫行溯嘆息,笑容里滿是無奈。 “你啊?!?/br> 信州沒有安渡郡安全,馮蘊(yùn)不該來的,這是溫行溯想說的話,可人已經(jīng)俏生生地近在眼前了,又能怎么辦? “快來坐下說話?!?/br> 溫行溯朝她招了招手,但身子沒有挪動,馮蘊(yùn)知道他身子不便,微笑著走近,乖乖在他跟前坐好,很有些舊時模樣,表情也格外靈動了幾分。 “這么多點心吃食,大兄過得很逍遙嘛。” 茶壺內(nèi)蓄著溫?zé)岬牟杷?,溫行溯為她倒了一杯?/br> “大將軍待我確實周全?!?/br> 馮蘊(yùn)笑盈盈飲一口茶,拎顆蜜棗入嘴,滿足地瞇眼。 “好吃。” 溫行溯寵溺地看著她,抬手擊掌。 兩個仆從從屋外走過來,看著馮蘊(yùn),雙眼濕潤。 “十二娘?!?/br> 馮蘊(yùn)聽到熟悉的聲音,抬頭。 “你們是觀棋、品書……” 她驚喜地看著他倆,又看看跟在他們后面陸續(xù)進(jìn)來的幾個老熟人,完全抑制不住興奮。 “弄琴、司畫?申屠大哥,楊大哥,你們,你們都沒事?。刻昧?,實在是太好了?!?/br> 這些人,有溫行溯的貼身仆從,還有跟溫行溯親如兄弟的兩位將軍,申屠炯和楊圻。 信州一戰(zhàn)后,馮蘊(yùn)根本就沒有想過還能與這些故人再見。 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記得那日問裴獗,大兄如何。 他只說:“還好?!?/br> 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他將溫行溯手底下的親信,全都交到了他的手上,就像對待當(dāng)初的她一樣。 即使這么做,是為了施恩圖報,讓溫行溯臣服投靠,但裴獗敢這么做,有這樣的氣度,便是胸懷寬廣,令人敬佩的。 溫行溯看她面色變幻,淡淡地嘆息一聲。 “裴大將軍雄才大略,拔劍可擎天,是難得一見的大英雄??晌覀兪驱R國將領(lǐng),各自為政,不可低頭做叛徒。” 兩位將軍也垂下了頭。 馮蘊(yùn)不禁失笑,將手上的蜜棗丟回了盒子里,唇角勾出一絲寒意。 “如此說來,我是叛徒了?!?/br> 溫行溯驚覺失言,看著她疲憊的小臉,滿是懊惱。 “你不同。” 他速度極快地說罷,見馮蘊(yùn)的笑意更為明媚,雪白嬌嫩的小臉盛放得如同一朵烈日下的花兒,艷麗奪目卻不敢久視。 “世人以家為依,忠君為上。家主棄我,我自去謀生。君主棄我,我再投良主。良禽擇木而棲,這本沒有錯?!?/br> 他小心翼翼地盯住馮蘊(yùn)。 “腰腰,大兄不是說你。” 馮蘊(yùn)笑了笑,自然不會往心里去,只是低頭品了品茶,遙想并州的戰(zhàn)事,遙想著數(shù)十年來的硝煙和戰(zhàn)火…… 突然抬頭,玩味地望著溫行溯。 “大兄心里,一個好的國家是怎么樣的?” 溫行溯琢磨一下。 “吏治清明,百姓安居?!?/br> 馮蘊(yùn)緩緩點頭,又問:“那齊國算是吏治清明百姓安居的好國嗎?” 齊立國以來,從第一位開國君主天定皇帝離世,蕭氏本家?guī)状稳瑸榈畚皇肿阆鄽?,一直到延平帝蕭玨,可謂風(fēng)雨搖擺,朝政腐敗不堪…… 溫行溯有心維護(hù),卻不好違心說假。 “不算?!?/br> 不待馮蘊(yùn)開口,他又道: “子偁不同,他賢明果決、從諫如流,將來必是仁君……” “未必?!瘪T蘊(yùn)眨了眨眼睛,嘴唇動了好幾下,又閉上,斟酌了一下措辭: “大兄如此看好他,是因為他是大兄的至交好友,還是當(dāng)真為大齊生民思量?又或是,大兄認(rèn)為蕭呈會有裴獗那樣的胸懷,對敵俘,以今日這般禮遇?” 溫行溯嘆口氣。 “將軍大氣,少有人能比。” 馮蘊(yùn)看了看旁側(cè)的兩位將軍,淡淡地道:“兄也說了,良禽擇木而棲,是善舉。那若有一條路,是可以讓南北穩(wěn)定,天下一統(tǒng),回到群雄稱霸前的安穩(wěn)盛世,大兄愿是不愿?” 溫行溯噤聲。 兩位將軍亦是無言。 半晌,馮蘊(yùn)看著他們。 “我不論南北,只擇良主,選對的那一條路走,更不管這條路是非崎嶇,又是否會為世人所不齒。若是可以,我想做這個時代的伍子胥……” 溫行溯訝異。 兩位將軍也錯愕的看著她。 在他們眼里,亂世下的女郎為求生存,即使投靠敵將庇護(hù),那也是無奈之舉,不值當(dāng)批判,更談不上叛徒。 裴獗此人,拋去敵我身份,算是一個明主,她投靠裴獗,也無可厚非。 可歸根結(jié)底,他們以為馮蘊(yùn)要的,只是安穩(wěn)地生存,對弱待她的馮氏和另娶他人的蕭三郎有恨有怨,也是一些小女兒的恩怨情仇罷了。 豈料,她想得那么深遠(yuǎn)。 她甚至認(rèn)為裴獗會是那個跨平南北,逐鹿天下的人…… 這些已全然不在兒女私情的范疇。 兩位將軍側(cè)目,溫行溯亦是受到了沖擊。 在這個誰都可以擁兵自重振臂稱王的亂世,身為男兒,戰(zhàn)場上的將軍,哪一個沒有幻想過馳騁疆場,建功立業(yè),哪一個又沒有做過名垂青史的美夢? “大兄不必糾結(jié)?!?/br> 馮蘊(yùn)微蹙秀眉,看著他沉默的表情。 “你有你的選擇,我有我的追求。是受世情約束,還是輔佐明主,每個人,總要往心歸處行走。不過,大兄將來要是回到齊國,與我們戰(zhàn)場相見……” 她微微收住笑容,斂了斂衣袖,朝溫行溯拱了拱手。 “你我戰(zhàn)場上是敵人,戰(zhàn)場下仍可論兄妹。你來我府上,我好酒好rou,你持槍上陣,我便以刀劍招呼?!?/br> 溫行溯心里一窒,如刀絞般疼痛。 她說的這番話,竟與那日裴獗說的異曲同工。 他方才叫來申屠炯幾個人,目的便是勸服馮蘊(yùn),跟隨他回齊國去。 沒有料到,想說的話,還沒有來得及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