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到身體不受控打了個(gè)冷顫，他才回過神來，換了鞋往屋內(nèi)走去。

    一路走進(jìn)客廳。

    長桌主位上，男人一如往常，不急不緩地用著餐。

    江棋瑞走到桌邊，卻沒有像過往一樣，拉開椅子坐下。

    他靜靜站在桌旁，看著主位上用餐的男人。

    男人連頭都沒抬一下，像是絲毫未察覺投注在他身上的視線。

    直到江棋瑞開口：“為什么？”

    叉子輕碰餐盤，在空蕩的客廳響起陣陣回音。

    好一會(huì)，主位上的人才緩緩放下手中餐具。

    他慢條斯理地拿過手邊餐巾，擦凈嘴，才仰頭，滿臉失望地看向江棋瑞。

    “經(jīng)歷過幼時(shí)你jiejie替你跪在雨中受罰，我以為你應(yīng)該足夠清楚，你身邊所有人，都要為你的選擇，承擔(dān)后果?？赡銋s還是天真地步步踏錯(cuò)，真是讓我失望至極?！?/br>
    江棋瑞輕蜷垂落在身側(cè)的手，眼神冰冷地注視著主位上高高在上的男人。

    對這個(gè)被他稱之為父親的人失望過無數(shù)次，他原以為已經(jīng)不會(huì)再有任何能令他更加失望的，可如今看著，他竟又覺得更加陌生。

    “真的是你?！?/br>
    少年的聲音不受控打著顫：“就因?yàn)樗艺f了幾句話，你就這樣去插手他人的人生？”

    江泰弘輕蔑地笑了聲：“插手？”

    他緩緩站起身，走向江棋瑞：“他這樣的螻蟻，配我動(dòng)手嗎？”

    江棋瑞錯(cuò)愕地看向這個(gè)總是能一遍遍讓他覺得陌生的男人。

    “我只需要隨口問一句，再表現(xiàn)出一點(diǎn)不悅，多的是人前赴后繼地將他們驅(qū)趕出宣城。”

    男人走到江棋瑞面前，一字一頓：“他們是，你的那些個(gè)所謂朋友是，宋家，也同樣是?！?/br>
    江棋瑞瞳孔驟縮。

    “我分明警告過你。”

    高大的男人居高臨下。

    同幼時(shí)記憶一般，如一座巍峨高山，壓得江棋瑞無法喘息。

    “你第一次這樣不聽話，可見我對宋家那小子的判斷沒有出錯(cuò)，他會(huì)毀了你?！?/br>
    江棋瑞只覺胃部一陣痙攣。

    天地仿佛顛倒。

    一片嗡鳴聲中，他又聽見江泰弘開口。

    “別再做讓我失望的事，再有一次，就不會(huì)是僅此而已了?！?/br>
    “公司總部已經(jīng)遷去y國，移民手續(xù)都已經(jīng)辦妥，晚上收拾好東西，明天出發(fā)?！?/br>
    江棋瑞猝然抬眸。

    一瞬只覺得渾身血液倒流。

    連日來隱約察覺到的不合理在這一刻串成了明朗的一條線。

    所以近兩年出國出差的頻率越來越高，所以前陣子整整出國了大半年，所以調(diào)查了他卻一改往常地隱而不發(fā)……

    窗外忽地一片大亮。

    隨之一聲震地的驚雷。

    江棋瑞不受控渾身一顫，手腳冰冷得像是墜入冰窖。

    達(dá)到目的的江泰弘邁開腿離開。

    不過走出兩步，他又停下，而后像是隨口般，出聲問江棋瑞：“對了，你jiejie的孩子，你覺得怎么樣？”

    江棋瑞一瞬間停了呼吸。

    后背泛出細(xì)細(xì)密密的冷汗。

    腦海中驟然浮現(xiàn)江和雅曾說過的話。

    ——他是那樣符合父親對我們的要求，沒有感情，聰慧過人，永不出錯(cuò)。

    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江棋瑞垂眸，已經(jīng)完全聽不見自己聲音：“一個(gè)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小孩，能怎么樣。”

    他朦朦朧朧聽見江泰弘輕嘆一聲：“可惜了。”

    而后腳步聲遠(yuǎn)去。

    四周寂靜得唯余大雨磅礴砸下的聲音。

    江棋瑞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臥室。

    關(guān)上門的瞬間，他渾身脫力地跪坐在地。

    書包從背上滑落。

    少年蒼白的手拄在紅木地板上，無法抑制地一陣陣干嘔。

    眼淚砸在地板。

    一滴、兩滴、三滴……

    少年模糊著視線，本能地輕喚著那個(gè)能讓他安心的名字：“阿璽……”

    而后仿佛求生本能般，他倉皇地轉(zhuǎn)身去拿身后的書包。

    渾身發(fā)冷，抖著手，拉了好幾次才拉開書包拉鏈。

    摸索到書包夾層，好不容易翻找出電話卡，在要換上的瞬間，腦海中倏地響起一道聲音。

    ——江棋瑞，你要我的人生，為你止步嗎？

    他渾身一僵，模糊的視野一瞬間變得蒼茫。

    “朋友們，我以后，一定會(huì)成為大！明！星！的！”

    “我的夢想是在全國開遍超市?！?/br>
    “我以后要當(dāng)職場精英?！?/br>
    “安卉，你不跟我一起學(xué)無止境了嗎！”

    “我以后要當(dāng)廚師，那種私人定制餐，我就站在桌子前，顧客要吃什么，我現(xiàn)做什么?！?/br>
    “我自由生長?！?/br>
    “我們?nèi)叶家嶙吡?，也許再也不會(huì)回宣城?！?/br>
    ——江棋瑞，你要我們的人生，為你止步嗎？

    少年渙散著視線，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一片白茫之中，他恍惚看見，曾經(jīng)抱著他痛哭的jiejie。

    “小瑞，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幸的，所以我才會(huì)給你、給小洲都帶來不幸?！?/br>
    落淚的jiejie又慢慢變成照片里和朋友高興牽手跳舞的jiejie。

    “小洲交到朋友了?！?/br>
    “jiejie也交到了朋友，小瑞，我第一次知道過年可以這樣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