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官不如食軟飯 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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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梅蕓親眼見著眼前的小糯米團子逐漸轉(zhuǎn)變?yōu)楹谥ヂ闇珗A,輕笑了一聲,目光卻是一俱的冷:“二嫂所言極是,我這便命人去辦。” 潘玉娥見她聽進去了,眼睛更是一亮,剛想要說些什么,便察覺到手腕被扯住了,她一轉(zhuǎn)頭便對上了管湘君的的目光,有些不情愿地噘嘴道:“罷了罷了,你們兩個說些體己話吧,我先回去瞧瞧夫君了?!?/br> 說罷,便甩了甩帕子悠閑地出了院子,好似完成了一樁什么心思般暢快。 管湘君無奈地?fù)u了搖頭,轉(zhuǎn)頭輕聲道:“阿蕓隨我同走一遭如何?” “不去。” 大約是沒想到會被這般干凈利索地拒絕,管湘君一慣平靜的面容上出現(xiàn)了一瞬的驚詫,瞧著倒是比方才在那跪著的時候有生氣多了。 葉梅蕓伸手替她將肩頸處的那一小片衣料撫平,目光中卻毫不掩飾著嫌棄道:“你倒當(dāng)真是昏了頭,今日跪了那么久,還敢走回去?” “丫鬟給你備了轎子在外面,且先回去養(yǎng)著吧?!?/br> 管湘君微微一怔,隨后輕笑一聲道:“多謝阿蕓?!?/br> 葉梅蕓面色上仍是一慣的冷,聞言淡淡道:“你此番行事半點風(fēng)聲都不曾透漏給我,且等著將養(yǎng)好了來給我個說法吧?!?/br> 她頓了頓,從頭上取下一只金釵子簪在了管湘君的發(fā)髻上,看著金簪在日光的映襯下泛出一點瑩潤的光澤,面色上菜終于顯出幾分笑意來。 “穿這么一身素凈做什么,就算是那狗東西死了難不成還要你個做長嫂的來守喪不成?拿出你做當(dāng)家女主人的氣勢來。” 管湘君輕笑著“嗯”了一聲,其實她同葉梅蕓都知曉她今日穿的這般不起眼并不是因為楚泓,而是為了不過分驚動楚老夫人,但葉梅蕓話中未盡的意思,她卻已經(jīng)悉數(shù)知曉了。 葉梅蕓忽而側(cè)頭看了看天道:“往后這府中,便再沒有礙事的人了。” 管湘君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是三房的方向,她輕笑了一聲,卻沒再說什么。 —— 等到江尋鶴給小太子講學(xué)回來的時候,事態(tài)已經(jīng)發(fā)酵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就連馬車行進在街道上時,也能聽見清晰的討論聲。 他今日回來的早些,宮中的太監(jiān)為了討巧,常講些宮外的趣事給蕭明錦聽,為得便是能夠換些賞錢,因而蕭明錦得了消息,便始終惦記著沈瑞的安危。 分明是楚泓出了事,可蕭明錦在東宮里發(fā)了好大的怒氣,大有一副,沈瑞若是傷了半點,就要將楚泓拖到宮里來問罪的架勢。 最后還要可憐巴巴地對江尋鶴說:“勞太傅回去瞧瞧,也好叫孤心安,否則便是再怎么著也是讀不進書的?!?/br> 江尋鶴不作聲,他便全當(dāng)做是默認(rèn)了,恨不得連沈瑞在宮中行走用的軟轎都要翻出來,好快些送江尋鶴出宮去。 可真等著江尋鶴心中惶然地回到沈府時,瞧見的只是空蕩蕩的屋子和冰冷的床榻。 他扣在門扇上的手指縮了縮,將指腹擠出些泛白的痕跡,倒也不算是出乎意料,畢竟他早就猜到依著沈瑞的性子,若是留在屋中才算是荒唐。 但就在瞧見的那一瞬息之間,卻仍好像有人端著一盤冷水兜頭澆下,將他昨夜心中百般的心神惶惶都暴力地鎮(zhèn)壓住,不許躁動。 江尋鶴垂了垂眼,遮住了眼中晦暗難名的情緒,隨后慢慢關(guān)上了門扇,轉(zhuǎn)身往沈瑞的院子中去。 他不是早就清楚了么?這世間上的萬般好物皆與他半點緣分沒有,他手中所握著的,皆是他費勁心神續(xù)下的因果,也許他稍一晃神便要功虧一簣、消散如云煙,但只要他始終緊握著,便總可更近些。 沈瑞正懶散地躺在藤椅上,手中翻動著的還是昨夜江尋鶴講的那本話本子,手腕搭在一旁的案桌上,一下一下地捻著葡萄粒送入口中,瞧著好不悠閑。 江尋鶴從聽到消息便始終懸在心口的一股勁陡然松懈開,他未必不清楚楚泓此事不過是因著點算計,但卻在方一聽聞消息的時候,仍是禁不住地揣摩。 春珰和春珂不知被他發(fā)落到哪去了,院中也沒個人伺候,他瞧著沈瑞大約是吃葡萄吃膩了,端起茶盞卻發(fā)覺早已空空如也,稍一頓便又將杯盞放了回去,半點自己起身倒茶的心思都沒有。 江尋鶴唇角無意識地輕輕勾起,卻好似在這糟亂之中,尋到了一處可令心安的地界般。 他緩步走了進去,端起沈瑞身旁的杯盞到一旁重新注入茶水,又放到了他的手邊,同先前的位置分毫不差。 沈瑞瞧見了他,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道:“太傅今日回來得好早。” “江某再不出宮,只怕太子殿下便是將東宮的瓦片掀了,也是要跑出來見你的?!?/br> 沈瑞對于蕭明錦會知曉這消息半點都不驚訝,若是這中都之內(nèi)有什么人不曾知曉,才要叫他疑慮呢。 因而聞言只是輕笑了一聲道:“算我沒白疼他?!?/br> 他垂眼看著坐在他身旁腳凳上,已經(jīng)頗為自然地拾起話本子的江尋鶴,忽而促狹地笑了笑道:“那太傅呢?可也是因著關(guān)心則亂才連官袍都不曾換下便來了我的院子?” 他伸出一根瑩白的手指,大約是被葡萄冰的,指尖泛著點淡淡的粉,在江尋鶴身上緞制的官袍料子上輕輕滑動著,壓出一小行褶皺。 沈瑞手指上還沾了點葡萄上的未擦干的水珠,壓在衣料上便不免填補上幾處細(xì)小的水漬。 大約是見他不應(yīng)聲,那手指還催促似的,在江尋鶴腰間點了點,好似不等到他給出個滿意的答復(fù)便不肯罷休。 江尋鶴垂眼瞧著,深覺那手指同他那主人一般惡劣,哪里是同他面上那般,分明是逮著了點漏洞便要撕扯而開,直到旁人招架不住暢然地將心思吐露明白,他才好得了逞地退卻開,再不肯轉(zhuǎn)身多看一眼。 江尋鶴伸出手將那作亂的手指抓住,用帕子輕輕擦去上面的水漬,語調(diào)一慣地平淡:“阿瑞昨夜睡得可好?” 沈瑞聞言下意識向后靠了靠,他身后倚著的正是昨夜被他一路抱去江尋鶴床上的金絲軟枕,他自以為隱蔽,實則全被瞧了個清楚。 聽著江尋鶴輕笑了一聲,他輕輕晃動著小腿,有些不滿道:“你那床上的簾子好不遮光,一大早便將我晃醒了?!?/br> 他這話說得坦蕩,好似那一直待到沈釧海下朝了才從屋子里溜出來的人全然不是他一般。 說罷,好似還不甘心般用腳尖踢了踢江尋鶴的小腿,在干凈的官袍上留下一小點印子:“你難不成半點都沒察覺?” 江尋鶴眼中生起些無奈的笑意,他每日上朝時天不過將將亮起些,待到講學(xué)回來又早已經(jīng)日頭高懸,這府中只怕只有沈瑞才要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直至被光亮晃醒。 可他卻不能說,若是說了,這小霸王指不定要如何賭氣。 于是他輕輕“嗯”了一聲道:“我倒是不覺得,已經(jīng)比原本租的院子里的好許多了?!?/br> 始終都是錦衣玉食的小霸王奢靡慣了,又慣愛以這個消遣人,猛一對上這般誠懇的貧苦,倒是一時之間愣住了。 半晌,才快速地眨了眨眼,消掉了些眼中的情緒,故作平靜道:“哪有在我府上還要湊合過清貧日子的道理?我?guī)旆恐杏袔灼ボ洘熈_,用來糊窗子做床幔最是好看,一會兒便叫人送到你那去?!?/br> 他說這話時頗有一副薄情君王用漂亮稀罕的物件哄貌美寵妃高興的樣子——恨不得能將庫房中的漂亮玩意兒全都扒拉出來,但就是半句都不肯提自己的錯處。 江尋鶴輕笑了一聲道:“多謝阿瑞,只是軟煙羅珍貴難尋,用來做床幔著實是奢靡浪費,更何況我能夠住進沈府已經(jīng)比著從前好上許多,著實是算不得清貧二字的?!?/br> 沈瑞將手收了回來,隨即便墊在身后挪了挪身子,瞧著天衣無縫的,實則那手掩在身后便再沒拿出來過。 他為挑了挑眉看向江尋鶴道:“太傅當(dāng)真是探花出身?依我瞧著朝中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比太傅更清醒些?!?/br> “無論是今日給床幔換成了軟煙羅,還是明日給桌椅換成了黃花梨,都是因著我高興,而太傅你……” 沈瑞稍稍頓了頓,似乎在尋著一個合適的措辭,但好好說話這四個字在小霸王的人生里本就是傳奇似的字眼,因而任憑著他琢磨了片刻,還是頗沒慈悲地說道:“不過是個來府中陪我逗趣解悶的?!?/br> “想來太傅到中都來也已經(jīng)許久了,應(yīng)當(dāng)知曉這中都之內(nèi)最不可求的四個字便是‘順心遂意’,太傅以為自己還是在江東時那般孑然一身不成?” 沈瑞端起江尋鶴方才給他斟的那盞茶輕啜了一口笑道:“太傅早就已經(jīng)身在其中了,且好好享受著吧,這中都富貴有著樂子呢?!?/br> 江尋鶴仍是坐在沈瑞下方的腳凳上,周遭有諸多的椅子,他卻獨獨挑選了這處,以一種下位者的姿態(tài)抬眼望著沈瑞,輕輕滾了滾喉,隨后低笑著應(yīng)了一聲“好”。 沈瑞翹了翹腿,聞聲看著垂目的江尋鶴心中生出些詭異的暢快,好似方才有趣的話本子、葡萄,而今都成樂陪襯,再沒什么比江尋鶴的這種無意識的馴服更有趣了。 他清楚地知曉眼前人明日便是殺伐果決的權(quán)臣,但現(xiàn)下卻安坐于他身旁的腳凳上,就連那處脆弱的脖頸都顯露在他面前,好似他隨時便可將其掐斷劃破,肆意凌辱。 再沒什么比著更叫人高興。 江尋鶴將手中的話本子翻開,借著他昨日夜里給沈瑞講過的地方借著往下講,語調(diào)仍是一慣的清冷,但心中卻是無止歇的震顫。 沈瑞是個什么樣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不過,若是現(xiàn)下有人死在他面前,金嬌玉養(yǎng)的小霸王也要首先嫌棄晦氣,而非可憐。 那些層層疊合的警告,細(xì)細(xì)拆分下去實則也不過是那么一丁點兒的示好,只不過他太會找緣由,才叫旁人輕易發(fā)覺不得。 可越是這般,便可顯出真正想要的遮掩的,遠(yuǎn)不止送那幾匹軟煙羅。 江尋鶴捏著紙頁的手指輕輕縮緊,壓出細(xì)小的紙紋,隨后又狀若無意般將其撫平,好像這樣便可短暫地?fù)崞叫木骋话恪?/br> 他抬眼向藤椅上的人瞧去,沈瑞樂得不用他自己費眼睛去瞧話本子,已經(jīng)合著眼姿態(tài)懶散地揪著葡萄吃,手邊還舉著一個精致的小瓷盤,將皮和籽都吐在里邊兒,中都之內(nèi)大約再沒有第二個同他這般琢磨著法子享樂的了。 春珰走進院中時,看到的便是這般情景,她緩步走近,離著二人還有好遠(yuǎn)便停了下來,輕聲道:“公子,人到了。” 第067章 楚家的大門一打開, 便能瞧見外邊守著的一幫子不知是百姓還是各家派出來打探消息的奴仆,總之各自守著小攤子看似好像在挑選東西,實則恨不得耳朵都要豎起來, 最好越過高墻仔細(xì)聽聽里面發(fā)生了些什么。 開門的小廝面上不顯,轉(zhuǎn)頭就狠狠地啐了一口,都是些好事的豺狼, 眼瞧著楚家稍微出了些動靜, 就恨不得要撕咬下一塊rou來。 這般想著,心中對楚泓也生出了好大的不滿, 管湘君這些年如何辛苦地經(jīng)營家中生意,他們都是有目共睹的,且從未虧待過府中的下人。 反倒是三房的那位爺出了名的吝嗇愛惹事, 現(xiàn)下更是同這種傳聞牽涉上, 根本就是在給府中惹麻煩。 小廝即便牽扯不上那些個主子的決斷中, 可但凡是個人便會自己看自己聽, 心下也早就分出了個三六九等,現(xiàn)下再一瞧見外面的動靜, 便更是對管湘君生出諸多關(guān)切。 瞧見了管湘君身邊跟著的丫鬟還小聲提醒了一句:“姑娘,外面好些人守著等著瞧熱鬧呢。” 小丫鬟一怔,隨后輕笑道:“多謝你。” 小廝頓時有些羞臊起來,撓了撓頭道:“這是奴才分內(nèi)之事。” 沒一會兒管湘君便在丫鬟的攙扶下出來了, 丫鬟湊過去在她耳邊說了些什么,她便抬眼看過來輕笑著頷了頷首, 隨后便轉(zhuǎn)身在眾目睽睽之下上了馬車。 小廝知曉她這是要去往沈家給三老爺收拾爛攤子, 頓時心中對于楚泓的不滿又多了幾分。 聽聞現(xiàn)下府中已經(jīng)不允許三老爺出門了, 既然如此,他一定會守好門, 決計不會叫他出門給夫人惹麻煩! 管湘君出門的消息很快就在中都世家之內(nèi)傳遍了,楚家與其他世家不同,是依仗著商業(yè)立足的,世家雖然對其多有不恥,但畢竟好大一堆金銀擺在那里,哪里會全然不心動? 個個面上道貌岸然的,心中琢磨著法子想要撕扯下一塊添補進自家的庫房中。 但苦于始終沒有合適的由頭,現(xiàn)下楚泓個蠢貨自己給楚家撕開一道口子,他們甚至不需要額外想借口,只要借著沈靖云的名聲,還不是由著他們作亂? 因而更是起了興致,各家紛紛派人守在楚家外面,為得就是能夠好好算計一番。 只是他們的籌謀大概是要落了空,管湘君上了馬車直奔著沈家就去了,再加上下人們往馬車上搬的諸多盒子,明眼人無不知曉是親自去給沈靖云賠罪的。 穿過鬧市時還能聽見外面百姓的討論聲,話中多見對楚泓的嘲笑與鄙夷。 管湘君合手放在膝上,她今早跪了半天,膝蓋上已經(jīng)是青紫一片了,即便涂上藥也不知要幾日才能好,現(xiàn)下即便不動也能感受到隱隱的痛感。 但這些疼痛和從前被那些流言壓在身上,半點氣都不透的時候相比,根本是不值一提的。 她緩緩收緊了手掌,唇角繃直,同始終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的那副溫婉的樣子不同,可她執(zhí)掌楚家這么大的生意,如果只是一朵嬌嫩的白花,豈不是早就被拆分了? 她發(fā)髻上還簪著葉梅蕓的那支金釵,葉梅蕓說得沒錯,從此之后楚家不會再有第二個阻礙,她雖未完全跳脫出流言之外,但那些個上不得臺面的把戲已經(jīng)被它的始作俑者親身覆蓋上了。 管湘君輕輕呼出一口氣,從昨日夜里便始終懸著的一顆心也終于落了地,倒是說不出有多暢快,原來惦記了那么久的事情等到終于發(fā)生的時候,也不過爾爾。 或者在這些年里,她早就不是要依仗著同楚泓撕咬一塊rou來維持生計的人了,這些種種與她而言不過是個不大不小的執(zhí)念罷了,不算傷筋動骨,卻始終淡淡地梗在哪里,叫她吞吐不得。 現(xiàn)下猛地清除干凈,反倒是叫她生出片刻的怔愣來,但卻也只是一瞬,現(xiàn)下楚家的生意正在朝著沈瑞提出的構(gòu)想發(fā)展,哪怕是最最瑣碎的一件小事也遠(yuǎn)比楚泓重要得多。 管湘君抬手扶了扶頭上的金釵,想到葉梅蕓嘴硬心軟的那句“拿出當(dāng)家女主人的架勢來”,唇角勾起露出一絲笑意來。 往后的風(fēng)云才是最最有趣,最最值得為之傷神的。 到了沈府正門之外,管湘君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上前道:“楚家管湘君特來給沈公子賠罪,還請代為通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