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秋實(shí)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席面送來，好在周平月專門待客的屋子和桌子都很大，這才擺下了所有的飯菜。周平月也不講究那些規(guī)矩了，拿著碗和筷子滿桌子轉(zhuǎn)悠，顧秋實(shí)也一樣。

    周平月還喝了些酒，喝得爛醉如泥，被丫鬟扶回去睡了。

    男女有別，這親生的兄妹都需要避嫌，更何況二人還不是親生。顧秋實(shí)跑去住了前院。

    其實(shí)像這種兩進(jìn)院落，前院基本上是留給下人住的，屋子小，院子也小，沒什么花草。

    天黑時(shí)，顧秋實(shí)聽到有敲門聲，他披衣起身，靠在窗戶上，聽到門口方長山的聲音。

    “我要見夫人?！?/br>
    門房盡職盡責(zé)：“主子已經(jīng)睡了?！?/br>
    落在方長山耳中，這是妻子為了避開他而亂找的托詞。

    “我要跟她好好談?wù)?，讓開?！?/br>
    顧秋實(shí)出門，剛好攔住了闖進(jìn)來的方長山。

    方長山上下打量他：“你也已經(jīng)睡了，你住哪兒？”

    顧秋實(shí)嘖了一聲，伸手一指自己住的廂房，此時(shí)窗戶開著，一眼能看到屋中情形，床鋪確實(shí)是有人睡過。

    方長山瞅一眼，道：“你住前院？”

    顧秋實(shí)不答反問：“我要是住后院，你不得往我meimei身上潑臟水？”

    方長山確實(shí)是有這種想法，剛才母親跟他說，一個(gè)女人拼了命的護(hù)著一個(gè)男人，如果沒有血緣，那絕對是有私情。他不相信妻子是那樣的人，但到底是存了疑。

    “你就不該來?！?/br>
    顧秋實(shí)揚(yáng)眉：“你是說我meimei不配有親戚，還是認(rèn)為我一個(gè)鄉(xiāng)下莊稼漢不應(yīng)該跟城里人攀親戚？”

    “你感覺自己配嗎？”方長山煩躁不已，“你沒來的時(shí)候，我們夫妻倆好好的，你一來就鬧得我們?nèi)兆佣歼^不成……”

    顧秋實(shí)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人扇得踉蹌幾步摔倒。

    方長山?jīng)]想到他會動手，捂著臉滿臉驚訝。

    顧秋實(shí)一步步逼近：“你就是個(gè)遇事只會推卸責(zé)任的混賬！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一問，你們夫妻之間弄成這樣，真的是因?yàn)槲覇?？難道不是因?yàn)槟慵依锬莾蓚€(gè)通房和你姨娘攪事？”

    方長山這才反應(yīng)過來，瞪著他：“你打我！”

    “滾出去！”顧秋實(shí)一把揪起他的衣領(lǐng)，將人往門外拖，然后直接將人推了出去，“除非你拿和離書來，否則別想進(jìn)門！”

    方長山摔了個(gè)人仰馬翻，即便是庶子，但他出身方府，走到哪兒都有不少人捧著，還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

    “讓周平月出來！”

    顧秋實(shí)轉(zhuǎn)身就去拿了栓門的木棒，因?yàn)檫@門挺大，那門栓像扁擔(dān)那么長。他一臉氣勢洶洶，方長山嚇一跳，連滾帶爬起身，跑到了大路上才回頭沖著他嚷：“你敢打我，方府不會放過你。月兒也不會原諒你，她只是跟我生氣，你若是將我打傷，回頭你會失去這個(gè)meimei?！?/br>
    “那就不勞你cao心了?！鳖櫱飳?shí)拎著那根門栓就往外沖。

    方長山認(rèn)為，好漢不吃眼前虧，不能和秦大頭硬碰硬，鄉(xiāng)下人不講道理，理論起來，最后倒霉的是他。即便最后讓秦大頭付出了代價(jià)，他身上的傷痛也不會變沒……還是等明天周平月睡醒了，再來求她原諒不遲。

    想到這，他飛快爬上了馬車，落荒而逃。

    一夜無話。

    顧秋實(shí)是被人叫醒的，周平月的丫鬟過來請他去用早膳。

    桌上有粥有豆?jié){，還有油餅和咸菜，包子饅頭裝了一大盆。

    顧秋實(shí)滿臉意外：“我們倆吃不完這么多啊?！?/br>
    “我也不知道哥哥喜歡吃什么，就多準(zhǔn)備了些?！?/br>
    周平月知道種地為生的人多半舍不得糟蹋糧食，早就想好了去處，“吃不完的，拿到外頭送人就是。”

    她喝了一口豆?jié){，“我聽說昨天方長山來了，然后被你打了一頓?！?/br>
    顧秋實(shí)好奇：“難道你還會心疼他？”

    周平月?lián)u頭：“我就是后悔，昨天喝了太多酒，沒有親眼看到他挨揍。”

    她一臉的幸災(zāi)樂禍，絲毫都不擔(dān)心方長山的傷。

    顧秋實(shí)卻知道，周平月并沒有面上這么豁達(dá)，不然，昨晚上也不會爛醉如泥。

    這邊早膳剛剛吃完，方長山又來了。

    這一次，周平月沒有將其拒之門外。

    昨天晚上方長山的臉頰回去之后處理了一番，但因?yàn)閭糜悬c(diǎn)重，今兒還是腫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見人，一路上都用手擋著左臉。

    看見周平月，他嘆口氣：“消氣了嗎？”

    周平月一臉古怪：“你以為我只是生氣？方長山，我是真的已經(jīng)決定與你和離?！?/br>
    方長山面色復(fù)雜：“月兒，我從沒想過與你分開，之前有一些事確實(shí)是讓你受了委屈，但夫妻之間哪兒有不吵架的？你只想著自己受了委屈，為了我各種委屈求全，那你可有替我想過？我為了和你在一起，也承受了許多，嫡母和姨娘不喜歡你，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不光要讓她們消氣，還要考慮你的心情，我也很累?！?/br>
    “我沒說你不累，咱倆門不當(dāng)戶不對，在一起之后許多事情避免不了。”周平月擺擺手，“大家好聚好散，下一次你千萬別娶你自己喜歡的女人，娶一個(gè)你姨娘喜歡的，你會輕松許多?！?/br>
    方長山昨天晚上回去之后，姨娘親自到了他院子里，得知跑一趟連人都沒見著，她也生氣了，讓他直接給和離書。

    這天底下的女人嫁人之后一身榮辱皆系于夫君，不管是被休還是和離，都會承受外人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

    用福姨娘的話說，沒有女人愿意和離，之所以把這兩個(gè)字掛在嘴上，不過是為了讓男人妥協(xié)罷了。只要男人動了真格的，她就一定會害怕。

    所以，方長山今日來的時(shí)候，寫了和離書，為了逼真，他還寫了三張一模一樣的，夫妻倆各自一張，再送一張到衙門存檔。

    他沉默半晌，問：“你非要走？”

    周平月聽到這話都?xì)庑α?，什么叫她非要走?/br>
    分明是方府欺負(fù)了她，且方長山這個(gè)夫君也沒有做到曾經(jīng)的承諾。

    不過，她也懶得掰扯，要是跟這個(gè)男人講道理，那是三天三夜都說不清楚。于是她直接點(diǎn)頭：“對！”

    方長山也生氣了：“你一點(diǎn)腦子都沒有，聽了外人的挑撥，就以為離開我之后能過上好日子。周平月，你不后悔？”

    “不后悔！”周平月強(qiáng)調(diào)，“沒有人挑撥我們之間感情，本來咱倆也漸行漸遠(yuǎn)?！?/br>
    她原本不想多說，可不能讓便宜哥哥背上離間他們夫妻的名聲。

    方長山惱怒非常，直接從袖子里掏出那已經(jīng)寫好的和離書。

    周平月搬出了嫁妝，不打算再做方家婦，但她知道想拿到和離書沒那么容易，本以為這是個(gè)漫長的過程，短則三五個(gè)月，多則三五年，很可能這輩子都要和方長山做夫妻。她沒想到會這么順利，一把將和離書搶過來：“你真寫了？”

    她是又驚又喜，太過驚訝，聲音有些尖利。

    落在方長山眼中，就是她被嚇著，這是氣壞了。

    他心中一定：“對！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周平月瞅他一眼，讓丫鬟娶來了印章，慎重按了印章，簽了自己的名，還按了手印。

    方長山：“……”

    眼看她按了印泥的手指就要落在紙上，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落紙無悔，你可要想好。”

    “我早就想好了?！敝芷皆率种阜€(wěn)穩(wěn)摁在紙上，清晰的印出了指印，然后她飛快將剩下兩張也印了，取出一張遞過去，“你收著吧。”

    方長山瞪大眼，這怎么和姨娘說的不一樣？

    “你不后悔？”

    周平月只覺好笑：“放心，我這一輩子不管嫁不嫁人，都絕對不會再來糾纏你。也希望你真能做到這紙上寫的一般，從今往后一別兩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眼看方長山滿臉焦急，周平月飛快收好了另外的兩張紙，“一會兒我親自去衙門取回我們的婚書，再把這張和離書存檔。當(dāng)然，如果你不放心，認(rèn)為我會耍花樣不取婚書，也可以跟我一起去衙門，親手將婚書損毀?！?/br>
    “我不是這個(gè)意思。”方長山捏著那張紙，巴巴地道：“我從來沒想過與你分開?！?/br>
    周平月已經(jīng)收好了和離書，指了指他手里的那張：“那你當(dāng)這是什么？玩笑么？走吧，趁著天色還早，咱們趕在中午之前將這件事情了?！?/br>
    她抬步往外走，又看向顧秋實(shí)，“哥哥，麻煩你陪我走一趟?！?/br>
    主要是怕方長山發(fā)瘋。

    夫妻兩人以前感情不錯(cuò)，周平月對這男人也算是有幾分了解，他拿出這幾張紙，應(yīng)該是為了激她……這男人一直都以為她說和離是在鬧脾氣，不是真的想要離開，故意拿和離書嚇唬她。

    萬一方長山反悔，在進(jìn)衙門之前直接跑來將幾張紙搶回去撕了，那周平月想要再和離，就沒那么容易了。有哥哥在邊上，方長山想搶也搶不過去。

    顧秋實(shí)自然是愿意幫忙的。

    兄妹倆一起往外走，周平月渾身輕松……弱小之人，在龐然大物面前講不了道理。如果方府鐵了心要給她難堪，壓根不搭理她，任由她住在外面。那她也只能妾身未明的窩在這里，興許方長山還會來求她回去，那時(shí)候她也只能倔強(qiáng)地不回，再做不了其他。

    即便是她被方府的人欺負(fù)了，落在外人眼里，那也只是家事。

    如今不同，她和方長山不再是夫妻，她不再是方周氏，只是周氏！自然也不需要敬著方家那些所謂的長輩，若是方府敢來為難，她還可以去告狀，為自己討一個(gè)公道。

    想到這些，周平月真的很高興，腳步輕快。她上了自己的馬車，而顧秋實(shí)坐在了車夫的另一邊。

    方長山出門看見這情形，心頭嘔了一口老血，道：“秦大頭，咱倆同坐吧，我有些話要跟你說?！?/br>
    顧秋實(shí)擺擺手：“再耽誤，衙門中午就要休息了，咱們趕緊去把東西取了，有什么話，取完了東西再說也不遲。”

    方長山：“……”

    都取了婚書，那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周平月怕夜長夢多，催促車夫快走！反正和離書已弄好，不管方長山到不到衙門，她都可以取回婚書。

    兄妹倆一路緊趕慢趕，在午休前一刻鐘趕到。

    值得一提的是婚書這種東西，即便是送到了衙門，衙門也只是找個(gè)庫房放起來。真正想要把婚書取回的人很少，因此，這玩意不好找。

    周平月反應(yīng)飛快，塞了一錠銀子過去：“先生，耽誤您用膳的時(shí)間，真的很不好意思，麻煩您了。”

    那一錠銀子足有五兩，算是師爺一年的工錢。

    衙門里的人平時(shí)工錢不高，只不過油水好撈，這到手的好處，師爺自然不會放過。這么大一筆銀子，只是需要找一張婚書，相比起其他的那些讓犯人見家人，或者是幫忙在大人面前說好話之類，這銀子來的太容易了，還不觸犯律法。

    方長山干到，看了看天色，心中一喜：“月兒，這都到了用膳的時(shí)辰了，咱們先去吃飯?！?/br>
    下午就不來了，爭取在吃飯的時(shí)候讓她原諒他。

    他說著，眼看周平月不搭理他，只看著內(nèi)室的房門，一著急，伸手就去抓人。

    周平月倒也不怕被他抓，反正和離書已經(jīng)給了師爺，事情已成定局。

    顧秋實(shí)一把抓住了方長山不老實(shí)的爪子狠狠一捏。

    方長山養(yǎng)尊處優(yōu)多年，從來就受不住痛，當(dāng)即慘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