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正是抽條的年紀(jì)，屁大點(diǎn)小孩已經(jīng)有一米七幾了。因?yàn)橥﹂L時(shí)間沒有打理頭發(fā)，額前的碎發(fā)遮掩住了俞秋那雙眼睛。以至于被風(fēng)吹起來的剎那，陳國為宛若死狗一樣的眼睛突然變得有神，像是看到一根可人的骨頭，欲望盛在里面，明晃晃地讓人覺得惡心。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陳國為想到了前幾日在小白譚看見的那一幕，夜場里，年輕的男人跨坐在小白譚一個(gè)有錢的老總身上起起伏伏，周圍的哄笑聲充斥在他的耳中，空氣變得無比灼熱，眼前的景象沖擊著陳國為的三觀，有什么東西在搖搖欲墜。

    無疑的，陳國為覺得他性取向是正常的。走在路上看見身材好的，他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男人愛的那檔子事他也愛，很多時(shí)候汪今嫌他臟不讓他碰，陳國為會狠狠踢在汪今身上，淬一口唾沫，然后拿著錢摔門而去。欲望無法紓解，他隨便拐進(jìn)一條小巷，叫個(gè)小姐，一天也就這樣過去了。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原來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做那檔子事的。有些事不知道還好，知道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比如現(xiàn)在，陳國為看著俞秋白皙的腰，手上暴起虬結(jié)的青筋，額發(fā)下遮掩住的眼，帶給他的沖擊一如那晚在老總身上嬌喘的男子。他甚至評價(jià)起來，俞秋比起那個(gè)男人更勝一籌。

    他有更好看的俊顏，有朝氣的生命，有長而修條的腿，最重要的是，他眼睛里那種眼神，莫名讓人想要摧毀。即使付出一切，都想把他從神壇拉下。

    分明是個(gè)下賤胚子生出來的東西，裝什么清高。

    陳國為哼哼兩聲，可惜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俞秋已經(jīng)用看著螻蟻一樣的眼神看著他，那眼神仿佛在說，“真惡心?！?/br>
    若是放在以前，陳國為可能會暴躁地跳起來，露出他常年不洗的一口黃牙，手指縫里滿是污垢，和曾經(jīng)在附屬于莞城的小漁村里穿著黑西裝，裝得道貌岸然的男人截然不同。

    他會大吼，“俞秋，嫌我惡心？若不是老子，你還能在莞城讀書？你以為是誰養(yǎng)的你？”

    說完后，他會捏緊拳頭，像打汪今一樣打俞秋。

    俞秋會和他扭打在一起，口腔里傳來令人反胃的血腥味，猙獰著說當(dāng)然是我媽了。

    陳國為被激得臉紅脖子紅，順手拿起一旁的皮鞭，用了全力地抽在俞秋的身上。

    但這一次，俞秋幻想中的場景并沒有發(fā)生。

    陳國為只是怒瞪了他一眼，因?yàn)殛悋鵀椴缓蠒r(shí)宜地想到了很多年前，俞秋站在拆建房的門口，臉上是萬年不變的表情，看著他一拳一拳地打在汪今的身上。

    然后俞秋忽然動了，他拿起陳國為愛坐的那張椅子，狠狠砸在了陳國為身上。

    那時(shí)候俞秋的表情，一如現(xiàn)在。

    陳國為幾乎能重新回憶起當(dāng)時(shí)俞秋從上至下看他時(shí)的表情，微皺著眉，不加掩飾的厭惡。能重新回憶起溫?zé)狨r紅的血順著他的額頭，緩慢地滴在地上，形成蜿蜒的血跡。耳邊是汪今尖銳的尖叫聲以及樓上鄰居因?yàn)樗麄兲扯昧μぶ景瀹a(chǎn)生的異響。

    其實(shí)他并不覺得疼，詭異的戰(zhàn)栗感伴隨著不可言說的快感涌上他的心頭。

    從那以后，陳國為再也沒有找到過那讓人甘愿沉溺在其中的感覺。

    直到那一日，他看見男子跨坐在老總身上，后仰的脖子上大汗淋漓，漂亮的喉結(jié)跟隨著嬌喘上上下下地起伏著。

    恍惚間，陳國為看見了那個(gè)男人變成了俞秋，而老總變成了自己。

    在12年夏天某一個(gè)偶然的日子，一直屹立在陳國為心里的、搖搖晃晃的巨石以某種奇怪的方式轟然倒下。

    他看著俞秋，第一次露出疑似笑一樣的表情，即使這個(gè)表情惡心得仿若是爛在淤泥里的死尸散發(fā)出來的腐臭味。但總而言之，那是個(gè)笑。

    攀附在俞秋的身上，無論此后的俞秋再怎么想逃避，都再也沒有成功過?；蛘哒f消失過一段時(shí)間，但在江淮許死后，又變本加厲地還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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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今沒想到陳國為沒去賭，這太不符合陳國為一貫的作為了。

    吸血的血蛭偶然一兩次有了良心，假惺惺拿著錢買了菜，生怕汪今不知道一般，光是電話都打了好幾個(gè)。

    “菜已經(jīng)買了，不用再買了?！?/br>
    汪今收到消息的時(shí)候還在做短工，身旁一起做工的大姐無意間聽見，還笑著打趣說：“你家這口子還挺顧家?！?/br>
    等了半天沒等到汪今的回應(yīng)，大姐抬頭，撞進(jìn)汪今的眼睛里，那雙平日里像是裝了大海而顯得平靜柔和的眼睛，幽幽的，毒蛇從里面爬出來，倏而發(fā)現(xiàn)里面盛的是黑水。

    大姐冷不丁嚇了一跳，夏日炎炎，她卻覺得后脊生寒。

    正想轉(zhuǎn)了這個(gè)話題時(shí)，汪今才重新垂首，恢復(fù)了往日一般柔和的聲線，說：“不是一家的?！?/br>
    大姐聽得糊涂，不過好在汪今愿意回她，沒好一會兒，她把這件事也拋之腦后了。只不過仔細(xì)看的話，也許能看見汪今沒忍住顫抖的手。

    回家時(shí)已經(jīng)是六點(diǎn)半了，沒由來的，汪今忽然覺得心跳得快了很多，她想到了家里的俞秋，不好的預(yù)感長了藤蔓般的延伸、扎根。

    她突然跑了起來，風(fēng)從她的耳邊呼嘯而過，汪今想到了很多年前俞秋也是這樣跑到她面前的。

    心臟在她的胸腔里劇烈跳動，她顧不上鼻腔里稀薄的空氣和嗓子眼的腥甜了，跑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