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蘆葦屋的小床上那具冰冷的身體，想起夜晚油燈的氣味，于是又不免想起那個聽猊下講故事的雨夜，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和最痛苦的日子是那么相似，而當(dāng)她跪坐在床邊握著那只冰涼的手時，也像那個躲在毯子下的小女孩一樣脆弱，她感覺自己仿佛從未長大，那些所謂的成長和獨立不過是一個謊言，她還是會被某種東西輕易地?fù)艨濉?/br>
    “猊下她……”她聽到自己魂不守舍的聲音，真是糟透了，“猊下……您現(xiàn)在還不能見她。”

    “哦？”小胡子捻著自己的胡子，慢悠悠地道，“庫拉巴民間似乎有傳聞?wù)f猊下此時正在埃安那，我卻清楚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所以猊下現(xiàn)下在哪兒？恐怕也不在庫拉巴吧？那么重要的事情，猊下都不愿意出來接見……”

    “聽說你想要見我?！币粋€冰冷的聲音毫無預(yù)兆地從門外傳來。

    西杜麗本能地一怔——她沒有回頭，但已經(jīng)從小胡子陡然轉(zhuǎn)變的面孔上意識到了什么。

    還未等她回過神，猊下已經(jīng)走到她身旁坐下，她的身影被陽光拖得很長，幾乎延伸到了小胡子的面前，后者仿佛被某種力量燙傷了似的，連忙縮回了手，不敢觸碰到那道影子的輪廓。

    不焚之女，即使是她的影子，也蘊藏著火焰般灼熱的力量，令她的敵人膽戰(zhàn)心驚，也讓西杜麗感到了溫暖和安定。

    “回去告訴伊什塔爾，我已經(jīng)受夠了紅廟的拖沓，再過幾日我會親自去埃安那處理這件事。”猊下露出了一個如刀鋒般鋒利的微笑，“若我沒有記錯，你是沙魯金的親信？那就告訴他，如果再不及時收手，那么我要處理的事情里也會包括他……而他絕對不會想知道上一個被我處理的人都遭遇了什么。”

    她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點了兩下。

    “現(xiàn)在?！扁ハ抡f，“你可以退下了?！?/br>
    話音剛落，天空忽然傳來幾聲巨響——放在幾天前，西杜麗絕不會想到自己此生還能聽到如此駭人的聲音，但如今已經(jīng)成了常態(tài)——地面也隨著那轟隆隆的聲音而顫動起來，房梁瑟瑟發(fā)抖，細(xì)碎的干草和石屑簌簌地落在地板上、桌面上……以及猊下的衣服和發(fā)間。

    西杜麗發(fā)誓，她看到猊下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動了兩下。

    愿諸神保佑……算了，人類應(yīng)該學(xué)會自強自救，即使是烏魯克的王。

    “你最好滾快點?！扁ハ略俅螌π『诱f，“因為我還有正事要辦?！?/br>
    后者瑟瑟發(fā)抖，只能默默地點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看到小胡子臉上的表情，西杜麗不得不在心里敬佩同僚的“預(yù)言”——現(xiàn)在他真是一只穿著衣服的綿羊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她穿過了一條白色的走廊。

    周圍悄然無聲，她卻莫名感知到了機械的韻律，知道周圍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運作著，燈光很亮，但墻壁上沒有她的影子，廊道在視野可見的范圍內(nèi)不斷延伸，盡頭是一扇白色的金屬門。

    當(dāng)她靠近時，金屬門就自動打開，于是又出現(xiàn)了一條長長的白色走廊，廊道的盡頭又是一扇白色的金屬門。

    疑惑在她胸口彌漫，但身體所做出的決定依然不容置疑，在蒼白而漫長的循環(huán)中，她逐漸迷失了對時間和空間的感知，她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穿過了多少門，有一次她試著回頭朝來時的方向折返，可穿過金屬門后，她又覺得自己好像還是在朝原本的方向前進。

    “噓——”

    四周的壁燈暗了下去，在一片漆黑中，她感覺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別不耐煩啊?！蹦莻€聲音如是說道，“現(xiàn)在正是精彩的地方呢。”

    話音剛落，她聽到咔噠一聲，然后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鞋底踩過枯葉時會發(fā)出的，古老的放映機正在咬合膠卷，照在白色的墻壁上。

    電影的畫面異?；璋担鞘谢\罩在一片凄冷的灰色霧雨中，到處都可以看見五光十色的熒光燈，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但只是加重了那種難以言說的冷峻感。

    屏幕中央，金色短發(fā)的男人走進了一間小屋，門的上方鑲嵌著一個巨大的塑料眼球，墻壁上用油漆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方塊字“中國人好，美國人不”1。

    盡管一進門就見到了自己的目標(biāo)，男人還是慢條斯理地環(huán)視了一圈，最后才將目光落到對方身上。

    “fiery the angels rose（天使如火般墜落）?！彼鸵鞯溃癲eep thunder roll\'d around their shores, burning with the fires of orc（海岸四處咆哮著雷聲，燃燒著獸人的火焰）?！?/br>
    她忍不住嗤笑一聲。

    “怎么了？”那個聲音問道。

    “你不覺得這很蠢嗎？”她回答，“莫名其妙開始念詩什么的，像是這個角色在賣弄自己，反而一點也不像是有學(xué)識的人。”

    “這幾句詩改編自一本叫《美國一個預(yù)言》的詩集?！睂Ψ秸f道，“有趣的是，這本詩集的作者威廉·布萊克是一位英國詩人，他用神話寓言的方式講述了整個美國從殖民地獨立為一個國家的故事。”

    “所以？”

    “如果角色的臺詞與電影的核心主題有關(guān)，那么無論它多么裝神弄鬼，都算不上賣弄?！蹦莻€聲音回答，“人類因為不甘屈服于造物主定下的命運，選擇通過抗?fàn)帿@取獨立和自由，是一種合理且必然的歷史過程，羅伊作為復(fù)制人想要突破人類給予的壽命枷鎖，獲得真正的自由，也是合理且必然的，它就像世界上的任何一條真理那樣正確，不容置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