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死亡源于一場瘟疫?！泵妨终f，“距離你下葬后不久，亞瑟就決定要清算這次瘟疫中所有懈怠之人的責任，包括那些為了不讓貿(mào)易線被影響而隱瞞情況的領(lǐng)主。”

    四十二如有所感：“然而他失敗了。”

    “當然，否則我就能有幸看到用貴族之血造出來的護城河了?！彼芭匦α艘幌?，“然而戈達德公爵——他是你的財政大臣，御前會議的成員之一。他極力反對這么做，并且通過一些手段成功使那些貴族大部分被免于處刑。最高法庭將主要罪責判給了一個邊境的小領(lǐng)主，指責他因為迷戀吉普賽女人而將臟病帶給了自己的國家，那時他已經(jīng)因為梅毒瀕臨死亡了……”

    他停了一下，瞇起眼打量她的神情：“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br>
    “為什么要驚訝？”她連眼皮都懶得掀一下，“那位戈達德公爵多半還請了不少吟游詩人編撰詩歌，好宣揚這位領(lǐng)主的床笫之事吧？人們總是愿意相信他們更感興趣的東西——如果人們不知道你做過什么，他們也不會知道你做錯了什么1?！?/br>
    梅林狐疑地看著她：“你真的沒有恢復(fù)記憶嗎？哪怕只是零碎的片段？”

    “何必那么吃驚？”四十二嗤笑一聲，“有時你得承認，歲月能最先從一個國家身上帶走的往往是它的美德，而它的頑疾也許會比這個國家本身的存在都長壽?！边@也是她不喜歡長期住在英國，甚至拒絕了亞洲人社區(qū)群體懇求她參政的原因，一個心智正常的普通人，但凡多看一眼那些連篇累牘的報告書都會減壽。

    “差點忘了?！彼牧伺哪X袋，“你在現(xiàn)代大部分時間也住在英國?！?/br>
    盡管有關(guān)瘟疫的事情就這么過去了，這件事產(chǎn)生的后果卻成為了整個國家難以痊愈的暗瘡。

    按照梅林的說法，莫德雷德對這件事一直無法釋懷。他統(tǒng)治期間的兩次政治動蕩都是源于和御前會議的爭斗，并且將后亞瑟時代王權(quán)與議會粉飾太平的惡劣關(guān)系徹底擺上了臺面，最后卻使整個國家的民眾都被卷入了這場風雨飄搖的政治漩渦中。

    “莫德雷德對此感到很痛苦?！泵妨终f，“在他看來，自己的所作所為無疑是一件正確的事：打壓保守頑固的傳統(tǒng)貴族們，讓他們服從王室的政令，好更方便地改善貴族領(lǐng)地內(nèi)百姓們的生活，還能強迫他們?yōu)樽约涸?jīng)逃脫的罪責付出代價。但這件事最終引發(fā)的結(jié)果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許多無辜的百姓也受到波及，失去了安穩(wěn)的生活，無數(shù)家庭支離破碎，盜賊和強盜團體再一次猖獗起來……”

    梅林沒有再說下去，但四十二已經(jīng)料到了結(jié)局——政治動蕩演變成了國家動蕩，莫德雷德最后不得不像他的父親那樣，恥辱地屈服于官僚集團的重壓，與他們重修舊好… …哪怕他們從來沒有“好”過。

    “現(xiàn)在應(yīng)該多少能理解亞瑟在為什么做準備吧？”梅林說，“白堊城，不會被歲月帶走任何美德，也不會留下任何頑疾，只收容這世上最善良的百姓，使善良的人都能獲得幸?！缒闼?，一座真正的無垢之城。”

    “如我所見？”四十二感覺喉嚨發(fā)癢，“所以圣選就是為了這個？”

    “不錯，為了篩選出有資格在白堊城生活的百姓。”

    那種癢意加重了，讓她忍不住想要咳嗽：“這里是夢里，對吧？”她壓抑住了想要用指甲摳挖喉嚨的沖動，“我能點根煙嗎？”

    “當然?！泵妨植恢每煞瘢斑@是你的夢，猊下。”

    四十二幻想著自己有根煙，點燃著的，散發(fā)出苦澀的氣味——然后她就真的聞到了，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夾在她的食指和中止之間，隨著星火的燃燒慢慢枯萎。

    她吸了一口，感受那種讓人惡心的焦油味流入肺腑。她不常抽煙，除非是她因為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而痛苦的時候。

    “你知道……”她說，“人類歷史上最有名的，以'維護高等種族的血統(tǒng)榮譽'為由，對其他'□□'進行大清洗，是發(fā)生在什么時候的事情嗎？”

    梅林陷入了沉默，四十二便在靜默中看著那支香煙一寸寸化為灰燼。從頭到尾，她只吸了那一口。

    “當然，猶太民有他們討人厭的地方。”她扯了扯嘴角，“可你瞧，世上最滑稽的事情就在這里——無論是亞瑟還是莫德雷德，他們曾經(jīng)都那么憎恨那些官僚，也許還發(fā)誓絕不會與他們?yōu)槲?，可最后他們做出來的事情比那些人還要可怕，世界上任何理想都是不能為這種卑劣行為辯護的2?！?/br>
    她扔掉了煙頭，看著它們在半空中化為虛無：“我該醒來了，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處理?！?/br>
    梅林回以緘默，并沒有指出——其實他們都知道夢境的長短與現(xiàn)實無關(guān)，只是這場對話理應(yīng)到此為止了。

    “這個印記的效果大概能持續(xù)多久？”

    “從日出開始，從日落結(jié)束?！?/br>
    “倒也不算太短。”四十二點了點頭，“那么，祝你早安，午安和晚安?！?/br>
    “其實我是自愿待在這里的?！彼粗妨中乜诘钠鸱?，本以為對方想要嘆息，最終他只是戴回了那t副微笑面具，“不過無論如何，還是祝您武運昌隆?！?/br>
    第82章

    當她睜開眼睛時, 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了，她的帳篷里留了一支蠟燭——多半是格蕾留的，借由燭火的光影, 即使她待在帳篷外, 也能即刻察覺到她已經(jīng)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