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shù)家的性情往往從作品中就能窺見端倪——盡管還沒有見到奧茲曼迪亞斯，四十二已經(jīng)隱約推測出了對方的性格，而這種猜測隨著他們走入主殿，看見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太陽王時得到了印證。

    “還不快向王行跪拜之禮？”王座之側(cè)，一名手持權(quán)杖的年輕女性高聲道，“如此一來，王也會從倦怠中起身，賜汝等幾句金言吧？”

    “你今天可是意外的吵鬧啊，尼托克麗絲?！眾W茲曼迪亞斯瞥了她一眼，“引以為豪的魔術(shù)被他人輕易破解了，就露出了這樣不穩(wěn)重的樣子，這可不是法老該有的威儀。”

    “非、非常抱歉！”尼托克麗絲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我會好好反省的！”

    “若要依循埃及的神圣傳統(tǒng)，任何覲見法老之人都該行跪拜之禮，即使來訪者是他國的君王也不例外?！眾W茲曼迪亞斯慢條斯理地說道，“不過，不列顛的女王——不，人類的賢者啊，雖然你那大逆不道的王道與余相悖，但若論功績，你仍是成就了絕世偉業(yè)的英豪。因此，余可特赦你不必屈下你的膝蓋?！?/br>
    雖然早就料到了對方極有可能和吉爾伽美什是一類人，萬萬沒想到這種既視感會如此強(qiáng)烈……四十二的嘴角幾乎要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了。

    吉爾伽美什和阿伽——這世界上最麻煩的兩個家伙，一個是脾氣直率到不屑掩飾，有點(diǎn)不高興就亂發(fā)脾氣的雄獅，另一個則是偽裝成性情可愛的犬類，實(shí)則流淌著奔狼之血的狼王，而眼前的拉美西斯二世，簡直像是這兩者融合而成的產(chǎn)物，完美地集成了他們身上最糟糕的地方……

    說實(shí)話，她已經(jīng)有點(diǎn)后悔跑到這個地方來了。

    “很高興您率先作出了友好的表示?！彼氖⑽㈩h首，“但客觀地說，我不太需要這份特赦，因?yàn)槲冶緛硪膊恍枰蚴裁慈饲挛业南ドw?！?/br>
    “哦？”對方挑起了一邊的眉毛，“明明是空有女王t軀殼的侍奉者，居然已經(jīng)具備了與王相抗衡的意志力，看來那位最古的英雄王生前相當(dāng)寵愛你啊?！?/br>
    四十二眉頭緊蹙：“我不明白您的意思?！?/br>
    “哈哈哈哈??！”奧茲曼迪亞斯響亮的笑聲驚飛了大殿外的紅鸛，“裝傻也是沒有用的，人類的賢者，余知道你的靈魂仍處于混沌未明的狀態(tài)。你的誕生之地所遵循的神秘法則，與這片沙之圣地是同源的，而余則是這個偉大國度的統(tǒng)治者，最接近太陽神阿蒙-拉之人，你的'卡'究竟是何狀態(tài)，余只需稍微一瞥便能知曉。”

    立香搔了搔了；臉頰：“猊下的'卡'？卡是什么？”

    “笨蛋，'卡'是人類的靈魂，與之對應(yīng)的則是身為rou/體的'赫'?！蹦嵬锌他惤z壓低了聲音——雖然并沒有起到說悄悄話的效果，因?yàn)樗穆曇暨€是太響了——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提醒道，“人的壽命結(jié)束后，'卡'便會從'赫'中脫離，若'卡'是純潔無瑕的，奧西里斯就會允許此人前往蘆葦?shù)貙ふ易约旱挠H人?！?/br>
    看到御主依然滿臉困惑的表情，四十二補(bǔ)充道：“蘆葦?shù)厥前＜吧裨捴械闹T神所居之地。在神話中，穿越冥府的亡者須經(jīng)過冥府主宰奧西里斯的審判，若最后被判無罪，便能被賜予前往蘆葦?shù)氐馁Y格，蒙受太陽神阿蒙-拉的恩惠，獲得永生的幸福。”

    “看來你對赫里奧波里斯2很了解啊，人類的賢者?！眾W茲曼迪亞斯第二次放聲大笑，“不錯——非常不錯，這樣震懾人心的容貌，以及那無疑與容貌相匹配的智慧，如果不是已經(jīng)結(jié)過婚了，作為大王后3常伴于余身側(cè)倒也不錯?！?/br>
    格蕾被他的話激怒了：“何等無禮！猊下乃是不列顛的女王，和您同樣是一個國家的統(tǒng)治者，而您居然用這種輕佻的語言……”

    “不過是一些粗淺的知識?！彼氖驍嗔怂脑挘暗＜吧裨挼南嚓P(guān)記載，對我而言確實(shí)比其他神話更方便記憶一些?！?/br>
    尼托克麗絲認(rèn)同地點(diǎn)頭：“理應(yīng)如此，我等偉大的主神阿蒙-拉，其光耀就如同最璀璨的明珠那般永綴于大神殿的穹頂?！?/br>
    “有趣的是，埃及神明的某些特性，似乎與美索不達(dá)米亞的諸神有那么點(diǎn)相似。”她輕飄飄地說道，“比如說，神明生活在比塵世更高一級的維度中；比如說，死后需要經(jīng)過冥府之神的審判；又比如說，冥界存在著通往諸神國度的唯一通道?？上г诿浪鞑贿_(dá)米亞，最后只有我一人成功穿過了那條通道，得以抵達(dá)諸神所在的國度，面見眾神之王安努……差點(diǎn)忘了，那時的神王已經(jīng)是恩利爾了。”

    “那你可真是幸運(yùn)啊。”尼托克麗絲未曾察覺到她言語中的深意，興高采烈道，“不過美索不達(dá)米亞的諸神再怎么偉大，我等埃及的神明也是比之更偉大的存在，所以蘆葦?shù)匾惨欢ㄊ潜热甑鹊奶靽幼屓诵腋５膰??！?/br>
    “很遺憾，這一點(diǎn)恐怕無從比較了。”四十二微笑著回答，“因?yàn)檫€沒來得及細(xì)看，我就不小心把它毀掉了?！?/br>
    尼托克麗絲倏地噤聲了，奧茲曼迪亞茲也以沉默的目光注視她，整個大殿霎時變得鴉雀無聲。

    她慢慢地?fù)崞搅艘聰[的褶皺，不慍不火地開口道：“希望這些能教您明白，我之所以會站在這里，不卑不亢地同您說話，不是源于任何人生前的寵愛，而是因?yàn)椤揖蛻?yīng)該站在這里，和您站在這里的理由一樣。”

    說罷，她用權(quán)杖輕輕敲擊著大殿的地板，發(fā)出的聲音卻如同古鐘，連帶著整座神殿都隨著那沉重的聲響輕微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