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館的規(guī)矩，阿爾齊塔應(yīng)該早就告訴過你了，何況律法規(guī)定私生子并無父方的繼承權(quán)1。”摩根說，“除了私生子的名號外，你懷里的孩子什么也得不到，所以你究竟為什么執(zhí)著于要生下這個孩子？”

    聞言，芮拉的哭泣停息了。摩根能夠看t出，她心中的驚濤駭浪已然平復(fù)，盡管如此，仍有什么東西在她的內(nèi)心潛伏……一種深藏不露的瘋狂，猶如暗潮下浮潛的鯊魚。這也許就是阿爾齊塔對她如此懷疑的原因，不過摩根知道，自己才是這股野性瞄準(zhǔn)的對象。

    “因?yàn)槲覑鬯??！避抢粗樕夏欠N晦澀不明的情緒似乎可以被稱作勇氣，“我不要錢——一個子兒也不要，我只是想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只愛他一個，而不是因?yàn)闆]有別的選擇才肯屈就他，我愿意給陛下所有人都不愿給他的東西?！彼拖骂^，繼續(xù)哺乳懷中的嬰兒，“您是不會明白這種感情的。您不愛陛下，大概也沒愛過任何人?！?/br>
    阿爾齊塔呵斥她：“放肆！芮拉，你怎敢……”

    摩根遞給她一個眼神，然后搖了搖頭，阿爾齊塔的神情略顯困惑，但還是順從地退到了后方。

    她重新看向芮拉：“尤倫斯去世的消息，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br>
    芮拉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但沒有回答。

    “那么……你知道自己會有什么下場嗎？”

    “我愿意為他而死?！避抢卮?，“只請您放過我和陛下的孩子。”

    摩根偏過頭，對身旁的阿爾齊塔說道：“等那孩子的哺乳期結(jié)束后，把他們母子倆送往廷塔哲修道院，讓他們在那里度過余生，并且永遠(yuǎn)不得離開修道院一步?！?/br>
    “猊下？”阿爾齊塔有些遲疑，“這項(xiàng)懲罰對她而言未免也太輕微了?！?/br>
    “無妨，尤倫斯又不是被她殺死的?！蹦Ωf，“我沒有什么想問的了，走吧?！?/br>
    待房間的大門重新闔上后，阿爾齊塔憂心忡忡地說道：“這樣處置真的沒問題嗎？哪怕尤倫斯陛下不是被芮拉毒害而亡，她對陛下的死也有莫大的責(zé)任……”

    “那女孩幾歲了？”

    “您是問芮拉？”阿爾齊塔愣了一下，“她今年十六了，猊下?！?/br>
    “真年輕?！笨磥硭难哿€沒有退步太多，“真正的年輕——天真、愚蠢又無畏。她在我面前表現(xiàn)出了競爭心，但我什至沒辦法把她當(dāng)作一個女人… …阿爾齊塔，她對于我就像一個小女孩，因?yàn)椴恢O世事而擁有莫名的勇氣，可以毫不猶豫地朝深淵里縱身一躍。”

    “您對她太仁慈了，哪怕是她言語間的冒犯之意，都值得向她施以刑罰?！卑桚R塔說，“她的話就好像自己是陛下生前最鐘愛的女人一樣，然而當(dāng)她抱著孩子站在陛下面前時，陛下甚至沒有第一時間想起她的名字。”

    她不知道該怎么向?qū)Ψ浇忉屵@些，哪怕阿爾齊塔相對于她的其他部下更加年長，對她而言也太年輕了……反過來想想，或許是她太老了，失去了年輕人的激情，這世上的許多事情都難以再撥動她的心弦，只是偶爾會讓她想起過去。

    “坦誠說，假使我對她生氣，也不會是因?yàn)樗陀葌愃沟年P(guān)系，或是她說的那些話，而是因?yàn)樗秊榱讼蛭易C明一件其實(shí)我不太在乎的事情而付出了全部，乃至于搭上自己的性命——話雖如此，我并不真的對她生氣?！?/br>
    阿爾齊塔沒有回答，但臉上迷茫的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你一定覺得很怪，是不是？其實(shí)我聽到尤倫斯的死訊時，第一反應(yīng)是有點(diǎn)困擾，因?yàn)槲抑绹躐{崩的消息會迫使我不得不延后所有安排，留給亞瑟更多喘息的余地，在這之后才是傷心，但那是對于一個認(rèn)識多年的人突然辭世的傷感，更多是基于人之常情。芮拉卻會因?yàn)檫@個消息此肝腸寸斷，她狂熱地愛著他，雖然我暫且還不太明白她的深情源自何處，但那種感情確實(shí)是尤倫斯一直渴望的，如果他還活著，或許我會覺得那個女孩挺適合他，可惜他最終還是辜負(fù)了她。”

    阿爾齊塔忽然停住了腳步，當(dāng)摩根回過頭時，發(fā)現(xiàn)她臉上有一種微妙的苦笑。

    “聽到您的話，我一時竟不知道應(yīng)該為誰遺憾?！卑桚R塔問道，“您覺得尤倫斯陛下對您是什么感情呢？”

    “我在這方面的造詣很淺薄?！蹦Ω伎剂艘粫?，“不過，我想他對我應(yīng)該也沒有愛情?！?/br>
    “這一點(diǎn)確實(shí)很難說，但有一件事是確鑿無疑的，他很害怕愛上您。”

    “害怕？”

    “是的，害怕?！卑桚R塔說，“當(dāng)一個人遇見了某個很吸引自己的存在，同時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永遠(yuǎn)不可能真正得到對方的時候，就會產(chǎn)生這種感覺，唯恐自己的一丁點(diǎn)期待都會換來巨大的失望。我想如果陛下有選擇的話，他會干脆從您身邊逃走，給自己營造出一個您并不存在的世界。陛下心頭縈繞著一股自厭的情緒——很難說這是不是他對自我的清晰認(rèn)知，但他深信自己是一個沒骨氣的家伙，恐懼于自己有一天會像狗一樣在您面前搖尾乞憐?！?/br>
    “最后那部分是不是有點(diǎn)過火了……？”

    “如果您見到過尤倫斯陛下喝醉后的樣子，就會知道他醉酒的時候有一半時間在辱罵自己，其余則是先王、艾德里安殿下、梅林、諸位大臣和一些純粹由他本人臆想出來的人物?！卑桚R塔嘆了口氣，“起初，我以為那只是陛下在自暴自棄，但時間久了，我逐漸理解他的心情……明明離太陽那么近，卻不能感受到太陽的光和熱，這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