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卓越的個人能力，最后事情都能很好地得到解決，但這么做的結(jié)果就是所有工作最終都指向了王。

    王的要務并不在于事必躬親，而在于將有才能的人安排在適合他們的位置上。

    不過，烏魯克當下的窘境也是事出有因的。經(jīng)歷過古伽蘭那之劫后，整個國家的財政支出主要投入到了災后重建上，無法像過去那樣顧全公學教育的開支。

    待國家復興，國庫逐漸充裕起來后，兩河流域的停戰(zhàn)協(xié)議時限又臨近結(jié)束，戰(zhàn)爭是多城邦地區(qū)文明的主色調(diào)，而天國隕落后崛起速度最快的國家，恰好是距離烏魯克最近的烏爾，于是后續(xù)的財政支出又不得不投入到了軍備上，而供養(yǎng)一支常駐軍隊的代價是非常昂貴的。

    未來的烏爾寧加爾曾經(jīng)提到過，在他執(zhí)政期間，烏魯克無論是人才儲備還是行政架構(gòu)都已經(jīng)十分完備了，那么將重心重新放在教育上應該就是這一代的事情，可惜特異點的出現(xiàn)打斷了這一進程，烏魯克就這樣不幸地卡在了這個青黃不接的節(jié)點上。

    “對于接下來的調(diào)整，我已經(jīng)有了一些想法。”她繼續(xù)道，“但為了避免打亂如今的工作節(jié)奏，我們需要一步一步循序漸進地來。西杜麗和塔蘭特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管理者，我打算先從他們手下的人開始?！?/br>
    “盡管動手t好了?！奔獱栙っ朗残α艘宦暎熬退隳悴徽f，他們也會像兩只小狗一樣，扒在門邊眼巴巴地等著你向他們?nèi)訕渲δ??！?/br>
    在這種緊張的局勢下，身邊能有熟悉的部下（兼曾經(jīng)的學生）協(xié)助工作，確實令緹克曼努心中感到熨帖。

    “另外……雖然這不是當下需要考慮的事情，但我還是希望和您談談那些出于特殊情況——例如戰(zhàn)爭而臨時擴編的工作人員在戰(zhàn)后該如何安排，以避免未來行政系統(tǒng)越來越臃腫的問題?！?/br>
    客觀而言，這些問題其實是烏爾寧加爾需要面對的，畢竟他將來要統(tǒng)治的并不只是一兩座城市，而是整個美索不達米亞，過去用于統(tǒng)治單個城邦的管理方式，并不適用于一個幅員遼闊的龐大帝國。

    但特異點結(jié)束之后，她在這個時代的使命也就結(jié)束了，并不會繼續(xù)留在烏魯克。烏爾寧加爾又太過年輕，缺乏執(zhí)政經(jīng)驗，無法像他的父親那樣領會她某些安排的用意。

    簡單解釋了自己的用意后，她對吉爾伽美什說：“有些話本該由我親自告訴他……可惜我無法在烏魯克長久地待下去，比起我，您更適合成為他的引路人?！?/br>
    聽完她的話，吉爾伽美什意外地陷入了沉默。

    “如果我也做不到呢？”他突然問道。

    “什么？”

    “你應該很早就知道了，這一次烏魯克真正的敵人是提亞馬特——創(chuàng)世的女神，眾神之母，自黑暗的虛數(shù)之?；貧w地表，渴望著向曾經(jīng)拋棄了她的孩子們復仇?！彼f，“即便是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打敗她，為此我已經(jīng)做好了賭上性命的準備——不，應該說整個烏魯克都做好了準備，若是被逼至絕境，哪怕讓這個國家化身柴薪，點燃諸神為人類準備的古戰(zhàn)場也無妨?！?/br>
    說著，他頓了一下，神情中忽然多了一絲自嘲：“真奇怪，我對那孩子并不好，根本算不上什么稱職的父親……但一想到他將重復我的命運，成為一個沒有父母的孩子，就莫名地有些傷感?！?/br>
    在不列顛特異點的時候，烏爾寧加爾的確提起過一些生前往事。雖然不過是只言片語，但也能從中窺見那段漫長、孤寂的人生……即使在統(tǒng)治期間吞并了其他所有城邦，成為了整個美索不達米亞唯一的主人，也無法填滿他內(nèi)心的空洞。

    “死亡當然不能使我畏懼，但在已知生命有限的情況下，我想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彼p輕撫摸她的臉龐，“我愛你，緹克曼努?！彼暮粑又亓?，每一次喘息都充滿了苦澀，“我早該告訴你的……可惜那時我又年輕，又傻，根本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

    他眼中深沉的愛和悲傷都令她感到痛苦——哪怕經(jīng)歷了如此漫長的人生，吉爾伽美什對她而言也是不同的，和耶底底亞、亞瑟都不一樣——她撫養(yǎng)了耶底底亞，而他年輕鮮活的生命卻在一個美好的黃昏無疾而終。她和亞瑟之間有一段美滿的婚姻，但在那之前，她并未參與對方過去的人生。

    唯獨吉爾伽美什，她幾乎見證了他的一切，見過他最好和最糟的時候。從襁褓中懵懂的嬰兒到意氣風發(fā)的一國之王，從年少時的謙遜聰穎，到登基后的任性、叛逆和桀驁不馴，最后在歲月的磨礪下沉穩(wěn)了心性，成為被所有人信賴的賢明領袖。

    “怎么了？”吉爾伽美什捏了捏她的小腿，“敢在本王傾訴衷腸的時候走神，就做好被本王報復的準備吧?！?/br>
    “沒什么。”她露出了懷念的笑容，“只是覺得，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某個孩子第一次睜開眼睛，還有第一次叫我mama的畫面了?！?/br>
    “……還有過這種事情？”對方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本王命令你立刻忘掉！”

    然而緹克曼努只是放聲大笑，直到吉爾伽美什滿臉通紅，即將惱羞成怒的時候，她的笑聲才有所放緩——當然，可能只是因為她笑得有點累了：“而且那孩子現(xiàn)在也很傻?！彼粗?，“否則他就該知道，我是絕對不會讓他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