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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星時刻 第3節(jié)

    他拉開拉鏈一看,里面裝著幾張銀行卡,還有一張對折起來的入學(xué)英語分級考試準(zhǔn)考證,考生那欄寫著南乙的名字,以及他所在的大學(xué)——秦一隅最熟悉的大學(xué)。

    考試時間就是明天上午。

    周淮兩手交疊搭在掃帚把頂端,笑了:“喲,巧了,您校友?!?/br>
    懶得搭理,秦一隅塞回準(zhǔn)考證,拉上拉鏈,把卡包扔到柜臺,回躺椅上繼續(xù)打盹。

    “看著還挺重要的,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拿了?!?/br>
    秦一隅半閉著眼,心說誰知道呢。

    他說了每天都會來,也說了明天見。

    但自己也說了讓他別來,這小子看上去很守信。

    秦一隅習(xí)慣性捏了捏左手,翻了身,懶得再想。

    回到學(xué)校,停好車,南乙把口袋里的身份證和校園卡拿出來,打算先放到書包夾層,一轉(zhuǎn)頭,正好碰見遲之陽——他新染的一頭白毛實(shí)在打眼。

    遲之陽坐在花壇邊上,像是等了很久。一對上眼,他就騰地起身,小跑過來,頭發(fā)亂晃,后頭的小辮兒一甩一甩的,尾巴似的。

    他知道南乙去找秦一隅,翹了課趕過來的。畢竟時間所剩無幾,幾乎是火燒眉毛了。

    見南乙不說話,他急著追問:“成功沒?他怎么說?還記得你嗎?”

    一下子面對三個問題,南乙不知道回答哪個,又覺得其實(shí)都差不多。

    “沒?!?/br>
    沒成功,沒說什么。

    以及,為什么會記得他?

    他從來沒打算讓秦一隅記得。

    來不及沮喪,遲之陽瞧見他把身份證往書包塞,皺了皺眉:“誒你卡包呢?”平時明明都隨身帶著。

    南乙背上包,平淡道:“丟了?!?/br>
    “丟了??”那可是他外婆親手做的!

    作為發(fā)小,他比南乙還著急,忙問道:“那怎么辦???丟哪兒了你記得嗎?還能找著嗎?”

    “嗯?!蹦弦艺Z氣總是很定。

    “會送來的?!?/br>
    第2章 好事多磨

    晚上八點(diǎn)。

    距離分級考試還有十二小時。

    crazy band海選截止還剩五天。

    遲之陽在報名頁面和自己發(fā)布招募帖頁面來回刷新,直到眼睛發(fā)酸,才抬頭望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南乙——他靠在樹下,盯著門外,帽子遮住大半張臉,活像個被人雇來執(zhí)行任務(wù)的特工。

    搞不懂,為什么南乙要在這兒等,為什么不去正門,又為什么非要埋伏在這個保安亭后頭。這里有那么多門,誰知道秦一隅會出現(xiàn)在哪里。

    守株待兔真的靠譜嗎?

    手機(jī)頁面切來切去,不小心切到微博,遲之陽瞥見營銷號推送的娛樂新聞,好巧不巧,是誠弘企業(yè)的太子爺陳韞與當(dāng)紅女演員在地庫被拍到接吻的視頻。

    看到這張臉,這個名字,他直犯惡心,低聲罵了一句,果斷拉黑,并祈禱南乙別刷到這么晦氣的東西。

    沒來由地,遲之陽眼前浮現(xiàn)出過去的畫面——中學(xué)北門后頭那條幽黑狹窄的死胡同,七八個人影沒入黑暗中,堵住生路。他翻過墻,拼命跑,可到的時候一切已經(jīng)結(jié)束。

    人倒了一大片,一個黑色的身影半跪著,膝蓋狠狠壓著地上那人的胸膛。在喘息聲中,遲之陽隱約聽見求饒,是陳韞的聲音。

    [小乙!]

    就在他喊出聲的那瞬間,黑色的影子放下了握拳的手,站了起來,停頓片刻,一步步朝他走來。他的靜默比夜色還沉重。壞了的路燈忽明忽暗,閃爍著,照在南乙的臉上。

    面無表情、沾滿血的一張臉。

    遲之陽永遠(yuǎn)記得那一幕。

    嗡嗡。

    一只沒眼力見的蚊子將他從回憶中拽出,最后停留在左手手背上。

    啪——

    一擊斃命。蚊子的尸體被拍扁在他手背的太陽紋身中心。

    九月的蚊子比盛夏的還毒。

    視野里,南乙忽然離開了那顆大槐樹,邁步走向保安亭。

    目光追著他,遲之陽猛地起身:“我去,真來了?”

    但他腿蹲麻了,跟不上,眼看著南乙從保安亭后頭繞到門口,堵住了交還失物后打算離開的秦一隅。

    太久沒見到活人狀態(tài)的秦一隅了,遲之陽感覺恍如隔日。

    上一次見還是四年前,rs的livehouse演出。唱到一半,秦一隅和鼓手打了起來,還砸了一把限量版fender mb,場面難堪。

    沒想到,當(dāng)初那個叛逆張揚(yáng)的天之驕子,失蹤這么久,如今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xiàn)。

    方才聽見秦一隅和保安打招呼,南乙有種玩游戲的錯覺,重啟,讀檔,一次又一次。

    因?yàn)樗麄兊膶υ?,幾乎和自己在腦海中模擬得一模一樣,還是那種帶著點(diǎn)痞氣的貧嘴,卻又很討人喜歡。

    這是秦一隅之前在大學(xué)里最常出入的側(cè)門,和他混得最熟的保安也還在這兒上班。

    幾天前再次見到,南乙在心里清點(diǎn)著他的變化,如數(shù)家珍——瘦了,頭發(fā)還是有些卷,長長了不少,曬黑了,唇環(huán)沒戴了,那個小孔也長起來了嗎?身上多了至少三處紋身。

    最明顯又最細(xì)微的一點(diǎn),是他的眼神不一樣了。

    這些似乎都在提醒他,這是真實(shí)的秦一隅,不是只存在于記憶里的,也不是經(jīng)年累月活在他腦子里的那個。

    不過拋開這些細(xì)節(jié),秦一隅似乎又沒怎么變,至少南乙能清楚地預(yù)判到他會做什么、說什么。

    比如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被他堵截在這里。

    “我說學(xué)弟……”秦一隅一如他腦中模擬過的那樣,被氣笑了,“你可真是煞費(fèi)苦心啊?!?/br>
    南乙是個很難被調(diào)動情緒的人,但聽到“學(xué)弟”這個詞,眼角還是不由自主跳了一下。盡管此學(xué)弟非彼學(xué)弟。

    在秦一隅眼里,他們是剛認(rèn)識不到一周的陌生人,現(xiàn)在也只多一個[大學(xué)校友]的標(biāo)簽。

    他的視線先是落在秦一隅面頰上的痣,然后又下移了些,盯他喉結(jié)的紋身。

    “我需要你。”他非常直白。

    秦一隅愣了一秒。

    但很快,他就像是聽到笑話似的,笑出了聲。

    想起來了,這話第一次見面南乙就說過。

    他說,他的樂隊需要一個會彈吉他的主唱。

    需要。一個只會讓他更想逃避的詞。

    “好真誠啊。”

    秦一隅彎起的眉眼逐漸變得平直,“可是關(guān)我什么事呢?”

    很顯然,南乙沒有被他影響到情緒,他甚至沒有情緒可言,只是頓了頓,然后繼續(xù)說他要說的。

    “最近有個樂隊比賽,crazy band。我們想報名參加,目前還缺個吉他手。”

    他將海報塞到秦一隅手中,正好遲之陽也跑了過來,站在距離他們四五米的位置。

    于是他指了指遲之陽,介紹說:“他是鼓手,我是貝斯手,排練室就在附近,我知道你現(xiàn)在還沒有這個意愿,但也可以先看看排練,如果不趕時間的話?!?/br>
    秦一隅瞥了眼海報,視線移向那個染了頭白毛的鼓手,最后落回南乙身上,差點(diǎn)笑出來。

    這人可真奇怪,說他一根筋吧,還挺聰明,把他算得透透的??烧f他精吧,游說的話術(shù)這么爛,騙人入伙都不會。

    而且他發(fā)現(xiàn),都打了三次照面了,他對這張臉的印象還是模糊的,是因?yàn)檫@人一直戴著帽子遮著眉眼嗎?害得他只能盯著他嘴唇說話。雖然唇形還挺好看的,適合打個唇釘。

    不對,跑偏了。

    秦一隅甩開腦子里那些奇怪的思緒,回到正題。

    “我確實(shí)不趕時間,不過不好意思,我是垃圾,對什么鼓手貝斯手樂隊都不感興趣?!?/br>
    他將海報揉成團(tuán),半撞開南乙的肩,語氣懶散:“垃圾也有只想待在垃圾桶里不想被回收的權(quán)利?!?/br>
    秦一隅只給他留下一個背影。

    “搞什么樂隊啊,好好上學(xué)吧,大一新生?!?/br>
    遲之陽是覺得真沒戲了。

    早在幾年前,秦一隅的負(fù)面標(biāo)簽就和他的音樂一樣深入人心——神經(jīng)質(zhì)、頑固、自戀自負(fù)、陰晴不定、打壓成員、極度不配合。他像一場颶風(fēng),驟然出現(xiàn),席卷一切,又在某個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一地狼藉。

    消失的理由不清楚,沒人知道,連南乙都不知道。

    他來過這所大學(xué)找秦一隅,但也只得到了對方休學(xué)的消息。

    后來再見到那個樂隊,他們也已經(jīng)換了主唱和吉他手,像很多進(jìn)行成員更換的樂隊一樣繼續(xù)活動。只是誰也無法抹殺掉秦一隅存在過的痕跡,他帶來的巔峰、遺留下的殘骸、標(biāo)志性的唱腔和創(chuàng)作風(fēng)格、狂熱的擁躉們和唾棄他的厭惡者……一切都像燒到極致的烙鐵,燙下永恒的標(biāo)記。

    或許秦一隅的存在本身就很危險,不適合被塞進(jìn)任何一支隊伍里。迄今為止,他們出道曲的評論區(qū)還有一條高贊、但腥風(fēng)血雨的評論。

    [秦一隅出現(xiàn)在哪里,哪里就會遭受他的“光環(huán)詛咒”。]

    遲之陽早就說過,這樣的人不可能被拿下,有哪個一鳴驚人的天才愿意返璞歸真回新手村帶新人的,更何況這人還是混不吝的秦一隅。這個名字跟這一句話連在一起都像是笑話。

    但南乙從沒聽進(jìn)去過。

    “不是,他這人怎么這樣啊!我……”想到南乙對秦一隅的執(zhí)著程度,遲之陽還是將臟話咽了回去,“咱們要不別找他了!”

    南乙看上去并沒有多少挫敗感,只是眼神中有些困惑。

    原地站了會兒,他轉(zhuǎn)身去保安亭取回卡包,對遲之陽的話也不置可否:“先回吧,明兒不是還有早課?”

    “好吧。”遲之陽嘆口氣,“沒事兒,又不是非他不可了?!?/br>
    說完他又覺得這話沒意思,自己最不會安慰人,南乙也根本不需要安慰,于是便轉(zhuǎn)移了話題:“你今天還去029打工嗎?這么晚了,明兒還有考試,怎么也得看看復(fù)習(xí)復(fù)習(xí)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