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霽予說：“漲了提點比例，所以說，現(xiàn)在是攢錢的最好時候，我怎么忍心花錢??！”

    想了想，又自我安慰道：“等開二店的吧。潘承宇說到時候會給我干股，我自己再想辦法入一點兒。除了年終獎還有股東分紅，到時候我再找好點的房子?！?/br>
    宋倪沒有追問她“再想辦法入一點兒”的“一點兒”從哪里來，畢竟她對“20 歲出頭就背負一千萬債務是什么體驗”毫無發(fā)言權。她直接拿出手機把暖房外賣點了。

    如果用一句話介紹林霽予，“賬本型人格”五個字足以概括。摳是真摳，宋倪多少年見過算賬要算到幾毛的人了。

    但如果誰見過 21 歲之前的林霽予，就知道，用“揮霍”和“得瑟”來形容她都有點過于保守。

    窮和摳只是結出的后果。欠債才是林霽予的因。

    如無意外，甚至會是一輩子的因。

    林霽予工作的健身房名為“力場”，位于 cbd 中的 cbd。

    核心到什么程度呢，從一排跑步機正對著的巨大落地窗看出去，直接就是外地游客會專門過來打卡的地標建筑。

    她住的地方，從離開家門起開始計時，到她的工作地點和那個地標，都是走路 20 分鐘的距離。

    林霽予數(shù)過，這一路一共有 16 個需要被她刻意繞過的井蓋。

    力場的要求的打卡時間是九點，林霽予一般八點半就會到店。

    第一件事就是巡場。

    器械區(qū)、團課室、休息區(qū)、更衣區(qū)、泳池等功能區(qū)全部走一圈，檢查清潔程度以及是否有損壞和缺漏。

    等白班的人都到齊，先開集體晨會，再分別與每個部門的負責人單獨開會。會籍和市場兩個部門時間久一些。

    人事工作安排，面試新人在上午。裁員的話則是在下午。

    這家占地超過 3500 平，從啟動初期就號稱是全國最大的綜合商業(yè)健身房，算上第一年的運營成本，投資近 4000 萬。因為樓層視野太好，每平米的租金要比不同朝向的高層貴上 120 塊。

    選址是林霽予和潘承宇兩個人跑得全程。潘承宇只有三個要求，背靠有四大奢牌的商場，1km 范圍內(nèi)有全北京租金最貴的寫字樓群，場地夠大。除此之外，都不是問題。

    林霽予綜合所有條件，錨定了 9 個地點，這里排在第四個。潘承宇進來轉(zhuǎn)了一圈，與物業(yè)溝通過基礎情況，就決定作廢后面的選項。

    就在三年前，潘承宇只有經(jīng)營 800 平綜合商業(yè)健身房，維護不到 1000 名會員的經(jīng)驗。

    再往前數(shù)兩年，他決定進入這個行業(yè)開的第一家健身房，是只有 300 平的連鎖加盟店。

    潘承宇就是這種人，0 到 1 這一步，就算條件充足，也不會貿(mào)然試水。但一旦他證明了自己是正確的，下一步動作，穩(wěn)準狠，且超級加倍。

    力場 17 年成立，開業(yè)之初會員年卡價位就定成了近 2 萬的天價，到了 19 年，靠高端做派混成了行業(yè)最頂尖的存在。

    一切數(shù)字都是上升的，包括力場的員工數(shù)量和簽約教練數(shù)量。

    直到 20 年來臨。

    店關了近半年，林霽予急得團團轉(zhuǎn)，潘承宇卻穩(wěn)如泰山。他對力場的未來很有信心，只等這個階段過去。

    需要直接承擔降本增效壓力的是林霽予。

    實體商業(yè)的根基是線下門店，健身商業(yè)尤為如此，講究的是在場?？臻g在這里，房租就在這里。

    但人出不來，也進不去。

    健身群體從線下流向線上和戶外，到了去年年底，全國健身房規(guī)模負增長率為 4%。50288 到 48290，意味著近 2000 家綜合健身房和健身工作室宣告退場。

    曾經(jīng)國內(nèi)最頭部的連鎖健身房品牌大規(guī)模閉店，出現(xiàn)品牌倒閉老板跑路的新聞，倒逼創(chuàng)始人直播回應，按頭承認自己絕不會跑路。

    力場底子厚，暫時不會面臨現(xiàn)金流斷裂的窘境。但大環(huán)境如此，過去兩年，幾乎每月都有幾個林霽予很難面對的下午。

    老用戶持續(xù)流失的健身教練，接到投訴的團課教練，業(yè)績不佳的會籍銷售，平臺運營狀況堪憂無法帶來線索和團購訂單轉(zhuǎn)化的市場運營，甚至晝夜兩班倒的保潔人員……林霽予都要對他們說上一句“謝謝，再見”。

    謝謝，但再見。

    今天林霽予也有自己的人事 kpi——與一位 41 歲的女性健身教練 julia 告別。去年年底，她手里所有老會員的存課已經(jīng)銷完，這之后的兩個半月，再無更多課程銷售出去，也并未等到新會員。

    21 年開始，力場對會籍銷售和私教的業(yè)績考評更新成以月為維度來計算?？紤]到春節(jié)假期，林霽予考核周期拉長到了節(jié)后。這多出來的時間并未讓她守到起死回生的結果。

    林霽予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聽見門被敲響，盡量平靜地回應了一聲“請進”。

    來人的身材在素人里絕對是佼佼者，在 40 歲女性這個范圍中更是頂尖。臀腿在 wurain 的包裹下依舊緊致結實，以至于肩、背、大臂出現(xiàn)的贅余太過rou眼可見。

    她面無表情，卻并不因為情緒，而是整容太過明顯而修復不算成功導致的僵硬。她在離門口還很近的地方停下，顯得有些無助，一身肌rou也無法幫她對抗既定發(fā)生的現(xiàn)實。

    林霽予拿過放在地板上的花束起身向她走去，接下來的臺詞聽上去很有情感，實際上卻只是流程中的一環(huán)——

    女追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