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小麥所料，朋友酒量變好了。遙記大學時，這位同學蹦迪歸來，在上鋪往下面狂嘔，嘔吐物飛流直下，惡心得室友集體破門而出。倒是樂隊男，興致勃勃表演雜技開瓶蓋，滔滔不絕酒桌游戲，擺出一副資深玩咖的樣子，結(jié)果一杯倒。他喝了一瓶不到，就躺在一旁打鼾了。

    對小麥來說，啤酒就像水，不管來多少，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喝進去。嫌喝著沒勁，她又開了一瓶紅酒。

    沈縱希提醒：混著喝容易醉。

    你要不要來點？關(guān)奏陳突然問。不是他在喝，可他卻突如其來地提議，實在很奇怪。

    行。沈縱希點點頭，遞出杯子，麻煩小麥倒?jié)M。兩個人碰了杯。

    關(guān)奏陳就坐在旁邊，撐著側(cè)臉，悄悄看了幾秒。小麥鼓起勇氣，也問他：你呢？

    關(guān)奏陳風輕云淡地婉拒：我酒量不好。

    大學同學知識面廣而雜，健談，情商高，坐下聊天，能很輕易地主導話題。她和關(guān)奏陳聊視頻平臺的廣告投放，跟沈縱希談美容沙龍，跟小麥一起講大學趣事。即便面對初次見面的人，她也能完美地活躍氣氛，不讓任何人被冷落。

    最關(guān)鍵的是，她并不勉強自己，這么做全憑本能。她也說自己的事，另外三人都樂意聽。

    大學同學喝得有點醉，微微大舌頭，但條理仍然很清晰：我跟你們說我爸真的是最典型的爹，自己不懂，又要對我指手畫腳你們前段時間看到熱搜嗎？說家里人以為考了教資就能當老師，我爸就是那樣！今年過年，他突然發(fā)神經(jīng)罵我，為什么大學不考教資。不是，我根本不是師范生好嗎？我現(xiàn)在班上得好好的，還升職了，考什么教資啊？

    關(guān)奏陳拿著紙杯，不知喝了多少，反正不上臉：他想裝出關(guān)心的樣子。

    你說到點子上了。她很贊同，不是真關(guān)心，是裝關(guān)心。

    我被這老登害得夠慘。大學同學喃喃自語，但是，我最煩的還是我自己。

    沈縱希已經(jīng)上了兩趟洗手間，不想喝酒了。可小麥喝個不停，而且，他一喝完，不知為何，關(guān)奏陳就給他斟滿。表姐做榜樣，表哥又鼓勵，他只能喝。

    沈縱希順便搭話：為什么？

    小麥的大學同學說：都這么大了，數(shù)落自己慘，還只能提到父母。這不側(cè)面證明我運氣很好，沒栽過什么跟頭嗎？

    沈縱希不能茍同：那是程度問題吧？不是沒遇到其他煩心事，是其他事都沒有原生家庭煩心。

    小麥吃下酒的餅干。她問沈縱希：你討厭你父母？

    他們討厭我。我對他們來說酒精的助力下，沈縱希比平時說得多，就是一個馬桶搋子。

    關(guān)奏陳困惑：馬桶搋子？

    小麥也摸不著頭腦：為什么是馬桶搋子？

    大學同學最茫然：馬桶搋子是什么？

    就是通廁所的。不對，我連馬桶搋子都不是，沈縱希酒喝太多，情緒極速消沉，我是不該出生的東西。我是拍棉被那玩意

    小麥得出結(jié)論，他醉了，都說胡話了。

    眾生皆表親（9）

    小麥問關(guān)奏陳：我們回去吧？他都開始胡言亂語了。

    可是，沈縱希又支棱起來，非要說：不我沒胡言亂語。我爸媽經(jīng)常說，為了我搭上了一輩子，要我聽他們的話。我聽了二十年，做了二十年乖兒子。

    哪里乖了？小麥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我以前很乖的！他們要我讀書，我讀了。他們要我學他們選的專業(yè)，我學了。

    小麥的大學同學斗膽問了句：你是哪個大學的？

    我是師范生。他報出大學名，還是 985211，他們要我結(jié)婚，我也努力了但我后來才知道，這些只縱容了他們，讓他們覺得我就該聽話，逆來順受。我的人生被他們搞砸了。

    大學同學見不得人消沉：別這么說嘛。你比我們都小吧？未來長著呢。

    小麥看過沈縱希討論原生家庭的視頻。如他所說，那時候，他還有些放不開。這些話，沈縱希并沒有對粉絲提起。小麥也安慰他：你有的東西很多啊。你是男的，長得又帥，而且還有那么多粉絲。你有的可太多了！

    就是就是。大學同學也說，你談戀愛肯定也不缺對象吧？多少人羨慕不來。

    你們根本不知道脫離原生家庭有多難。沈縱希醉得一塌糊涂，想找水喝。關(guān)奏陳遞了裝啤酒的紙杯給他，他看都不看，一口灌進去。或許，他內(nèi)心深處想喝的也是酒，而并非水，真的很難，很痛苦。

    關(guān)奏陳轉(zhuǎn)移話題：你不是在寫歌嗎？

    寫得又不好。他身體往后仰，宛如擂臺上的選手告敗，悄然躺下，我的人生已經(jīng)徹底被他們毀了。

    小麥知道，沈縱希的傷心是真的，痛苦是真的。她也知道，痛苦不可比較，沒有孰輕孰重?？闪硪环矫?，小麥是個俗世普人，她不是圣人，沒悟道成仙。她和沈縱希不是什么一體同心的關(guān)系。要問她最真實的想法，小麥說實話，她的同理心有點兒不奏效。對比他們，他的條件著實好太多了。

    但是，小麥不會說出口。她知道他正在傷心，她沒必要也不應(yīng)該說這些。這是修養(yǎng)問題。

    溫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