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淮聽到這里，已經(jīng)大概明白了墨公子的想法：“他對推自己上位的匈奴人有異心，你也不可能完全相信他?！?/br>
    墨公子再次笑了起來：“知我者，茵茵也?！?/br>
    也不待洛千淮再多問，他便自己解釋道：“反正就是一顆棋子，誰用都可以，無非就是相互利用。而我允諾了替他護住家人，保住他身世的秘密，他暫時并不敢叛我?！?/br>
    洛千淮點了點頭。那趙輔本就有一半大豫血統(tǒng)，受了多么多年漢文化的熏陶，又已經(jīng)娶妻生子，要是還甘心回到不開化的草原上生活，才是咄咄怪事。

    當(dāng)然了，墨公子幫他護住家人（充作人質(zhì)）、保守秘密（捏牢把柄），也確實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其忠誠。

    洛千淮與墨公子相視一笑，都沒有就這個話題再深入探討下去的意思。

    馬車仍然沒有動彈，相府門前，卻陸續(xù)來了不少車馬。

    透過撩起的一角窗簾，洛千淮見到了壽和堂的邵宗與萬應(yīng)堂的苗老郎中。他們急匆匆地下了馬車，又被人迎了進去。

    不過片刻之后，薛溫也到了。

    他不動聲色地轉(zhuǎn)頭，沖著墨公子馬車的方向微微頷首，然后才提著藥箱，大步地進了府門。

    好好的一個春日宴，若是沒事，誰會接二連三地請醫(yī)者上門？

    洛千淮就想起了自己臨行之前，那個驚惶失措地沖進水榭的女使。難道那時她沖進去，就是為了通報有人患了重疾？

    忽然之間，洛千淮就反應(yīng)了過來，墨公子為何接到自己之后仍然滯留于此地，而薛溫又為何篤定墨公子在馬車上，并且頷首致意。

    他早就知道府上出了病人，而且是極重要的那一種！

    洛千淮霍然轉(zhuǎn)頭，目光灼灼地望著墨公子。后者微微一笑，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是辛大娘子。據(jù)說患了關(guān)格之癥，已然無救?！?/br>
    洛千淮心中了然。中醫(yī)所說的關(guān)格之癥，分為兩種：外關(guān)乃是大便不通，也就是前世西醫(yī)所說的腸梗阻；內(nèi)關(guān)是小便不通，換成西醫(yī)病名，便是急慢性腎衰竭。

    今日賞花宴上，有無數(shù)人爭著夸贊辛大娘子，所以她也得知了對方的很多信息：年方十歲，與少帝同齡；身子向來康健，未聽說有什么痼疾；對美食極有興趣，經(jīng)常親自下廚，做些新奇點心孝敬長輩無論是年齡還是身體的狀況，包括對美食的態(tài)度，辛大娘子都不似得了腎衰竭。相比之下，腸梗阻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當(dāng)然了，無論是腸梗阻還是腎衰竭，在這個時代都是不可治愈的絕癥，但對于洛千淮來說，就未必如此。

    她不及細(xì)想，起身抓過藥箱，就要下車去，卻被墨公子一把拉了回來。

    “茵茵?！彼麌@了口氣：“今日的事我都知曉了?；衄L設(shè)下圈套害你性命，失敗之后又欲令你當(dāng)眾出丑。她所行之事，日后我自有回報。但眼前生病的人，卻是霍琇的女兒，也是她這般驕衿自大的根源——你確定還要去救人嗎？”

    “要去?！甭迩Щ床患偎妓鞯氐溃骸拔矣辛傻陌盐?，能夠治好她?！?/br>
    她并非圣母，只是一個盡職盡責(zé)的醫(yī)生而已。既知病患之疾，僅有自己可治，且對方還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坐視不理。

    墨公子的表情并無波動，似乎早就猜中了她會這般選擇。

    “茵茵，你且先坐下?！彼麥芈曊f道：“便是想要救人，也不能這般直來直往。你想想霍琇對你的態(tài)度，只怕她未必會聽任你做診治。天下沒有主動上門求人的醫(yī)者，你若真的能治，那便聽我的安排，好嗎？”

    他這話說倒是不錯，可洛千淮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兒。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不得不救的理由

    是了，照著墨公子平素的風(fēng)格，霍琇做了那么多針對自己的事，他沒有第一時間報復(fù)已是難得了，哪里會拉著自己一起守在相府門外，像是生怕誤了診病的時機？

    洛千淮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墨公子面上身上轉(zhuǎn)了幾圈。后者面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不動聲色地任她打量，態(tài)度從容得很。

    “說實話吧?！甭迩Щ磻械酶等ψ樱骸澳阆胱屛揖刃链竽镒?，到底是因為什么？可不要把事情都推到我頭上。若是沒有什么旁的原因，依著你的性子，肯定不會主動讓我知道此事，更不會為她們多耽誤半點功夫?！?/br>
    墨公子就嘆了口氣，袍袖輕拂，紫銅爐中燒得紅熱的炭火，忽然就盡數(shù)熄滅了。

    “有些熱。”他說著，自側(cè)方的雕花描金壁框里，抽出了一把青玉折扇，抖手打開，慢慢地扇了起來。

    “休要顧左右而言他！”洛千淮冷笑一聲：“趕緊如實交代，否則后果自負(fù)！”

    “咳咳。”墨公子咳了兩聲，又在一雙黑得透亮的杏眸的逼視之下，訕訕地收了聲?！按_實有一點點私心。”他伸出了左手，用挴指與食指比劃了約莫半寸長短，很認(rèn)真地說道：“真的只這么一點點?！?/br>
    所以確實是有貓膩。洛千淮挺直了背脊，向后重重一靠，雙手環(huán)抱于胸前，冷冷地看著他表演。

    墨公子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恢復(fù)到了平時清冷優(yōu)雅的模樣，正色說道：“辛大娘子若是死了，會打亂很多人的計劃——也包括我的?！?/br>
    “我大概能猜到一點兒?！甭迩Щ凑f道：“先前霍炫獨攬大權(quán)，其他兩位輔臣，加上丞相百官，都要仰他鼻息。要是我們跟霍家無仇無怨也就罷了，可偏偏，霍瑜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