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今晚的一切，都是她猜錯了。

    要么，黑蜘蛛……不止有一個同伙……

    杭攸寧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立起來，就像她小時候在碗柜里發(fā)現(xiàn)螞蟻窩，以為就只有那一堆，可是搬開第二個碗，更多的螞蟻密密麻麻地爬出來……

    許野又來到門口，道：“寧寧，你怎么樣了？我給你拿了睡衣?！?/br>
    杭攸寧已經(jīng)暈暈沉沉的了，她看著那道門，是許野的身影。

    他是她的哥哥，從小到大對她最好的人。

    她甚至一度想要跟他結(jié)婚。

    可是，他值得信任嗎？

    全世界，有任何一個人，是值得信任的嗎？

    門被猛烈地敲響了，許野的聲音傳來：“你吱個聲??！”

    第54章 不要查案了

    “我沒事，你把衣服放在門口吧——”

    杭攸寧在那一刻，下了一個決定，她不會告訴許野這件事。

    她沒有證據(jù)，如果猜錯了，對去世的許父，是一個很大侮辱。

    也因為，她現(xiàn)在太虛弱了，腹痛如刀絞，還在發(fā)高燒……

    萬一，萬一許野跟這個案子有關(guān)系，她不能這時候跟他攤牌。

    很冰冷，很殘酷。

    但是所有的rou食動物，都會在受傷時遠(yuǎn)離同類，這是保全自身的本能。

    關(guān)于獅子有這個說法，但是是假的！

    杭攸寧從浴室出來之后，許野已經(jīng)把客廳收拾得差不多了。

    自始至終，他都沒問她在找什么，只是從廚房端來了一碗面，沒好氣道：“吃點東西！”

    杭攸寧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餓到麻木了，她幾乎是撲到桌前，狼吞虎咽地開始吃。

    只是一碗掛面，僅僅加了豬油和鹽，卻香得讓人想落淚。

    等她吃完才發(fā)現(xiàn)，許野沒吃，許野在洗衣服。

    他把她的濕衣服，沾了經(jīng)血的褲子，都洗干凈了掛起來了。

    杭攸寧猛地一下彈起來，道：“哥！我自己洗！”

    許野搓著衣服，頭也沒回，道：“你洗個屁，快吃！”

    失而復(fù)得的喜悅過去了，他開始生氣，翅膀硬了，離家出走連個信兒都沒有。

    但是礙于她生病，也沒法發(fā)火，只能哐哐哐把脾氣溺死在洗衣盆里。

    杭攸寧囁嚅道：“會倒霉的……”

    “倒什么霉，我看你成天淋雨挺倒霉！”許野沒好氣道：“挺大個人不知道躲雨！”

    說著他干脆把自己的衣服也脫了，隨手塞到盆里，露出精壯的上身。

    許野看著瘦，實際上身材算是壯的，一絲贅rou也沒有，暖黃色的燈光下，每一寸都有好看的肌rou線條。

    杭攸寧呆呆地看著，雖然夏天不少男人打赤膊，但是許野從來沒有這樣過。

    正在想的時候，許野晾好了衣服，看她還傻乎乎地戳在那里，氣不打一處來：“你還不上床！等啥呢！”

    他用被子把她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起來，然后拿了個嗡嗡作響的電吹風(fēng)給她吹頭發(fā)。

    暖熱的風(fēng)讓杭攸寧昏昏欲睡，許野的手指在她發(fā)間穿梭，帶來一陣酥麻。

    她覺得自己僵硬的肌rou，慢慢地在放松，變成一團(tuán)軟乎乎的棉花，跟被子融合在一起。

    就在這時候，許野開口了，他道：“你都查到什么了？”

    空氣中如同有一道細(xì)微的弦，繃緊了。

    杭攸寧說：“沒查到什么，時間太久遠(yuǎn)了，我連趙明明奶奶都沒找到?！?/br>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覺許野似乎松了一口氣。

    許野道：“該查的我都查了，她奶奶什么都不知道?！?/br>
    “嗯。”

    吹好頭發(fā)，許野拿著吹風(fēng)機(jī)出了門，隨手把燈關(guān)了，只剩下一盞臺燈，幽幽地亮著。

    杭攸寧以為他不會回來了，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可是他又這返回來，在她面前蹲下，很嚴(yán)肅的說：“杭攸寧，我跟你說件事?！?/br>
    杭攸寧看著他。

    他很少叫她大名，也很少這么嚴(yán)肅地看著她。

    “我答應(yīng)你，黑蜘蛛的事情，我一定會查清楚?！彼f：“我是警察，這是我的責(zé)任?！?/br>
    “嗯。”

    “但是你，得學(xué)會放下了?！?/br>
    杭攸寧怔怔看著他，他也看著她，大概是因為沒穿上衣，肌rou分明的體魄，讓他看起來有一種原始的壓迫感，包括他的眼神。

    “你還年輕，有很多事情要做，像現(xiàn)在這樣不管不顧地跑來這里，對你的人生不負(fù)責(zé)任?！?/br>
    杭攸寧討厭這樣的眼神，也討厭他說這些話。

    他明明知道，查明這個案子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

    在不久之前的北京，他還斬釘截鐵的支持她。

    可現(xiàn)在，他用這樣無可反駁的普世價值觀來勸她，就像是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樣。

    杭攸寧說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被子。

    許野的聲音仍然不疾不徐的傳來：“而且你沒有執(zhí)法權(quán)，也不懂刑偵手段，效率很低。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杭攸寧打斷他，道：“哥，我想睡了，肚子疼。”

    許野沉默了片刻，隨即起身，道：“好，你好好睡，我們明天再說……”

    ——

    許野這一趟回來，一來是為了找杭攸寧，二來，他調(diào)職去南方，這邊還有一系列手續(xù)需要處理。

    包括這個房子，也不能老這么空著。

    但八十年代，東北打工的人比較少，租戶更少。

    至于本地人，都聽說過這個房子吊死過人。

    一腦門官司，許野對著那群八卦的鄰居們，更沒有好臉色。

    出門給杭攸寧買了早飯，又買了一些生活用品，稱了兩斤橘子，這個季節(jié)的橘子是油青油青的，看著就酸。

    他回去的時候，杭攸寧還在睡，他就把東西放下，留了張字條，出去辦事了。

    他沒想到的是，他前腳走，后腳杭攸寧就睜開了眼睛。

    她走到了客廳，仰頭看著天花板，那里原來有一個吊扇。

    許野他爸爸，就是死在那里的。

    那時候許爺爺已經(jīng)過世了，杭攸寧記得許爺爺?shù)脑岫Y，絡(luò)繹不絕的人，許叔叔穿了一身白麻衣服，站在門口跟人還禮。

    有幾個許爺爺?shù)睦蠎?zhàn)友，是直接哭暈過去了。

    但是許叔叔的葬禮，她已經(jīng)沒有印象了。

    應(yīng)該就隔了幾個月，那時候許野已經(jīng)被放出來了，但已經(jīng)被退學(xué)了，每天跟著小混混到處跑。

    許叔叔的尸體兩天之后，才被單位的人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長滿了蛆蟲。

    是杭尋去辦這個案子的，也是杭尋給他辦的葬禮。

    似乎沒有多少人來，似乎就在大家的世界里，就這樣輕輕地掀過去了。

    現(xiàn)在想來，這多少不符合常理。

    雖然，他們家剛辦完喪事，雖然，許野當(dāng)是別人嘴里的“強(qiáng)jian犯。”

    但許叔叔大小也是個廠領(lǐng)導(dǎo)，怎么就沒人愿意過來呢。

    杭攸寧打開門，走到外面。

    正好趕上白菜運(yùn)過來，老板站在小山堆一樣的白菜山上，跟阿姨奶奶們討價還價。

    墻根下已經(jīng)碼上了一排一排的大白菜，就像一大片白綠相間的海，杭攸寧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是這樣，突然有一天秋天街道上，就擺滿了白菜。

    白菜來了，冬天就要來了，有酸菜湯和大餃子也不遠(yuǎn)了。

    一片歡快的氛圍中，杭攸寧主動跟那些阿姨們嬸嬸們嘮了會嗑。

    她現(xiàn)在孤身在外，越多人知道這里有個她，越安全。

    隨后，趁人沒注意，走到了一個僻靜的單元樓。

    這是這一片采光最不好的房子，很僻靜，這里住著一個有名的酒蒙子，叫郝明貴。

    郝明貴也是廠里的職工，不過成天吊兒郎當(dāng)，本來是工人，現(xiàn)在就在廠里打更。

    杭攸寧對他最深刻的印象，是小時候有一次從他家門口經(jīng)過，見他蹲在單元樓門口，那姿勢像是拉屎一樣。

    他褲子拉鏈里卻露出一節(jié)古怪的、短粗的東西，他不停地揉著，見小姑娘經(jīng)過，非但沒有停止，還招招手讓她過來。

    她覺得嚇人，就跑了，回家一說，張淑芬堵著門把他祖宗十八代給罵了一頓。

    但是這個人有個點：他特別恨許野的爸爸。

    恨到什么程度呢？每次喝酒，都要去許野家尿尿，被許爺爺拿著拐棍打了一頓，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