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眠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良久后，他踮著腳抱了下厲潮，“你就不怕我干壞事？”

    厲潮回抱他。

    “那也是我咎由自取。”

    “……”

    距離那場宴會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周。

    氣溫逐漸變涼，盛夏的燥熱退去，明媚的秋開始步入，院子門口的銀杏染上金燦燦的顏色，透過窗戶抬頭望去，天空廣袤而高遠(yuǎn)。

    厲潮自始至終都沒犯過病。

    江清韻送了盆重瓣玫瑰過來，在院子里教宋時眠怎么養(yǎng)護(hù)。

    他們站在太陽底下，銀杏的枝葉稀疏，落在身上像拓印的花紋。陽光干燥溫暖，倒沒有很熱。

    江清韻拿著剪刀把多余的枝葉修剪掉，盆栽里的玫瑰正開著秋天的第一支花，花苞半掩著，清晨的露水還未蒸發(fā)完全，在陽光的照曬下，像灑落的珍珠。

    她素白纖長的指尖碰了碰花苞，花苞顫了顫，抖落一手的晶瑩。她把剪刀放下，擦掉手上的露水。

    “團(tuán)團(tuán)這幾天還是沒有犯病嗎？”

    宋時眠蹲在地上觀察家里的新成員，聞言搖了搖頭，“還是沒有。我跟醫(yī)生說的那個方法只能等他生病的時候試，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回事，好多天都沒犯病了?！?/br>
    江清韻迎著陽光瞇了瞇眼，“那你說他是不是好了??？”

    “應(yīng)該不是……”宋時眠選了個合適的地方把盆栽抱了過去，“我這段時間看了點心理相關(guān)的書籍，心理疾病沒這么容易好。忽然變得正常可能不是在變好，而是朝著更嚴(yán)重的方向轉(zhuǎn)變?！?/br>
    “那應(yīng)該怎么辦？”

    “我也不清楚?！彼螘r眠拍干凈手，緩緩嘆了口氣，“只能等他下班的時候我跟他聊聊看?！?/br>
    可那一天，他沒能等到厲潮下班。

    京市來了消息，厲潮的爺爺快不行了。

    宋時眠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就跟著江清韻坐上了去京市的飛機(jī)。

    他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神色還有些懵，腦子里只關(guān)心厲潮，“厲潮呢？”

    江清韻坐在他旁邊，神色也算不上好，甚至說得上是厭惡，“他跟著他爸先去，老頭子死前說什么也要見他一面?！?/br>
    宋時眠有些沉默。

    江清韻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她握了握他的手，“不要擔(dān)心，有他爸在，不會有什么事的?！?/br>
    飛機(jī)越往北走，秋的氣息就越發(fā)的濃烈。

    這個時節(jié)的京市已經(jīng)被一片金黃燦爛包裹，他們到療養(yǎng)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落日熔金，大地沉靜而深邃。

    江清韻帶著宋時眠沿著療養(yǎng)院門口的銀杏大道往里走，偶爾路過幾個工作人員也只是朝他們點了點頭，腳步匆匆。

    走到最里面的時候終于看見站在門口的厲劭和厲潮。

    父子倆的面容很相似，只不過厲劭的臉上帶著濃重的疲倦，疲倦里夾雜著旁人看不懂的情緒。

    厲潮坐他旁邊，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聽見腳步聲，厲潮最先回頭，他看見宋時眠的瞬間就站起來朝他走過去。

    宋時眠乖乖地站在原地等他，主動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等到男人握緊的時候他才發(fā)覺他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厲潮將他握得很緊，嗓音聽起來還算平靜，“怎么過來了？”

    宋時眠反握住他，不動聲色在他背后拍了拍，“你在這里，我肯定要過來?！?/br>
    厲劭也站了起來，他看著江清韻，“阿韻，我……”

    江清韻站在厲潮面前，用自己嬌弱的身軀擋住他，“他跟你說什么了？”

    厲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江清韻便不再跟他廢話，她扭頭問厲潮，“團(tuán)團(tuán)，你告訴mama?！?/br>
    厲潮扣緊宋時眠的手，安靜地垂下眼，“他讓我把厲曄放出來?！?/br>
    “他放屁！”江清韻怒道，“他也不看看他干了什么好事？想讓我放他出來，做夢呢！”

    厲劭嘴唇蠕動厲下，“可父親他……”

    啪地一下，江清韻將手里的包砸在了厲劭臉上，“厲劭，我看你是舒服日子過久了，都忘記以前發(fā)生的事了吧？你怎么好意思當(dāng)著團(tuán)團(tuán)的面說這種話？你知不知道他當(dāng)初差點就被他給……”

    厲劭的臉僵了僵，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這時，房間的門開了，醫(yī)生從里面走了出來。

    豪門的陰私他見得多了，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我們盡力了，應(yīng)病人的要求，我們讓他清醒過來，有什么要說的盡快跟他說吧。”

    在場的人都沒人動。

    只有厲劭沉默了會，最終還是走了進(jìn)去。

    宋時眠抬頭看厲潮臉上的表情。

    江清韻轉(zhuǎn)身拉住厲潮的另一只手，“團(tuán)團(tuán)，mama帶你離開這?！?/br>
    她動了動，沒拉動，疑惑地回頭。

    厲潮看著她，緩緩道，“母親，我想進(jìn)去看看。”

    “……”

    在豪華的療養(yǎng)院里，這間一樓的屋子又窄又小，連窗也只有小小的一個，厲潮踏進(jìn)來的時候最后一絲陽光也從老人灰敗的臉上移開，屋里散發(fā)出一股難聞的味道。

    老人像一個瘦小的老鼠蜷縮在床上，面容干枯，像一棵即將腐朽的木頭。他渾濁的眼睛緩慢轉(zhuǎn)了一圈，最終落到了厲潮身上。

    厲潮安靜的和他對視。

    眼里面沒有害怕和膽怯，平靜得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