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仍捏著那份資料，攥緊的指尖在紙張上留下褶皺的印記，而他的目光從密密麻麻的文字移動到右手腕的根部，如此不合乎情理的動作，神宮寺千夜卻知道他在做什么，這是在尋求某種證明自身存在的證據(jù)。

    沒有催促，也沒有出聲，在安靜的辦公室耐心地等待著，等待他做出決斷。

    中原中也沒有耗費太久時間，他緩緩放下手中的文件，像是放下成噸的鐵塊那般費力。

    神宮寺千夜這才出聲：“看完了？”

    “……嗯?！?/br>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銳利的目光投向氣定神閑的白發(fā)少年。

    在視線相觸的那一刻，他稍稍收斂了些許眼底的強硬，用肯定的語氣提問道：

    “您特意調(diào)查過了，這些資料非常完善，不是蘭堂生前能收集到的?！?/br>
    “沒錯?！鄙駥m寺千夜爽快地承認了。

    “對您來說，無論我的身世藏了多少謎團，應(yīng)該和其他成員沒有區(qū)別吧？您連尸體離奇失蹤的老首領(lǐng)都不感興趣，懶得過問他的下落，更別提我的身份了?！敝性幸簿珳实刂赋錾衩鲗⒁磺卸伎吹煤艿膬?nèi)心，“但您還是去調(diào)查了，也是因為您是你的信徒嗎？”

    “有兩點，第一點如你所說，第二點是因為我做這些事很輕松，比你像無頭蒼蠅似的投入其中更省事。不過，第二點也建立在第一點的基礎(chǔ)上?！?/br>
    神宮寺千夜坐正身體，表情認真了幾分，但懸在地面上的小短腿很難讓人嚴肅起來：“因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所以我想當面詢問你?！?/br>
    “第一個問題，你打算繼續(xù)留在港口bookshop嗎？”

    語氣很嚴肅，內(nèi)容卻匪夷所思。

    中原中也古怪地瞅了對方一眼，合上資料反問道：“我不留在這里，去哪兒？”

    這回輪到神宮寺千夜呆滯了：“欸？你愿意留下來？”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不然呢？”

    “太好了，我還以為你肯定選擇離開呢！”神宮寺千夜被猝不及防的驚喜所感染，往常平穩(wěn)的語調(diào)多了幾分罕見的欣喜。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體微微前傾，上半身貼合辦公桌的邊緣，煞有其事地道出最先的猜測：“你的目標是資料，我以為你看完資料就該遞交辭職信了?！?/br>
    “……拿完就跑未免太缺德了吧？”

    中原中也嚴重懷疑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形象像太宰治一樣惡劣。

    “啊?！鄙駥m寺千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這么做良心過不去，所以打算過一陣子等風頭過了，再遞交辭職信？”

    “……”

    饒是剛才被感動得一塌糊涂的中原中也都控制不住了。

    “我·不·走·！誰說我要走了？好不容易考上干部，那些破小說我總不能白看！下屆文學杯我也照考不誤！下下屆也是！”

    他猛地反應(yīng)過來，鈷藍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連敬語都不用了。

    “等等，你又是提前準備資料，又是把整件事調(diào)查得清清楚楚，不會是作為我的餞別禮吧?。俊?，神宮寺！你那什么表情？真要把我送走?。。俊?/br>
    神宮寺千夜心虛地咳了一聲：“不走就好?！?/br>
    中原中也怒了：“搞得那么溫情，原來是打算棄養(yǎng)嗎?。?！”

    第80章 《重啟》

    言之鑿鑿的控訴響徹辦公室，像是一道驚天的雷劈向白發(fā)少年，令他的呆毛險些炸成了一根避雷針。

    神宮寺千夜瞳孔地震：“棄、棄養(yǎng)？”

    他清清白白的一生，連神器都按照規(guī)定解除契約，從未一言不合就掃地出門，更沒有棄養(yǎng)過任何會呼吸的生命。

    突然被指控棄養(yǎng)人類，饒是性格穩(wěn)定的他都大吃一驚。

    他沒有主動把人丟出去的意向啊！

    “你……”

    神宮寺千夜欲言又止，聯(lián)想到對方和「羊」的過去，紫眸覆上一層關(guān)切：

    “你沒事嗎？有哪里不舒服嗎？有沒有突然被人捅了一刀的幻痛？”

    這直揭傷疤的問話水平，就算沒幻痛也要痛起來了。

    但比起慘痛的過去，中原中也更想一頭撞死。

    他本來想說辭職、勸退之類的詞，但可能是因為考試周爛文看多了，有一篇貓咪棄養(yǎng)人類后攻打外星人最后統(tǒng)一宇宙成為星球霸主的反常識小說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脫口而出的就成了“棄養(yǎng)”。

    他磕磕絆絆地解釋道：“這、這只是我口誤！”

    神宮寺千夜沉痛地點了點頭：“我懂。”

    中原中也：“……”

    根本沒懂吧喂。

    “只要你愿意留下，那么港書將永遠為你提供歸宿，哪怕你被施加不明力量變成蛞蝓，我也不會遺棄你?！?/br>
    真情實感的誓言被特定的刺眼襯得像是在陰陽怪氣，搶在中原中也發(fā)作前，神宮寺千夜像是毫無察覺似的，平靜地切入下一個話題。

    “第二個問題，你想見你名義上的父母嗎？”

    中原中也呼吸一滯。

    他下意識地握緊拳頭，資料上關(guān)于身世的信息快速在腦中回放。

    一對夫妻，真實身份沒有表面那么簡單，他們的孩子被卷入戰(zhàn)爭不幸早逝，而他上小學和同學打架，在右手的手腕和掌心銜接處留下了一個鉛筆黑印。

    這也是中原中也看向右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