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看彭格列那邊的意思，但涉及到太多關(guān)于初代目的內(nèi)容，他們應(yīng)該會作為家族內(nèi)部機(jī)密私藏——啊，好像沒說過，新作是我和彭格列初代目的回憶錄?！?/br>
    夏油杰皺了皺眉：“但只是彭格列的話……”

    “其次，即便忽略其中的涉黑內(nèi)容，這部作品涉及到太多此案與彼岸之間的事了，普通人類不能知曉那么多，大規(guī)模發(fā)行必定會給現(xiàn)世造成混亂乃至災(zāi)禍，我暫時不想沒到高天原報道就被諸神誅滅了?！?/br>
    神宮寺千夜輕嘆一聲：“若是非要公開，只能聲稱這不是回憶錄，而是以回憶錄的形式創(chuàng)作的玄幻小說。但事關(guān)一位創(chuàng)作者的尊嚴(yán)，恕我無法接受為了過審而變更體裁。不，甚至不算變更，而是欺騙讀者?！?/br>
    “我只能效仿彭格列，將這部作品作為機(jī)密——類似中原君想看的「荒霸吐」資料，只有干部及以上權(quán)限才能閱讀，并且不得外傳?！?/br>
    里苑遺憾地說：“那其他讀者不就以為你只會寫爛……咳，我的意思是，以為你不會寫回憶錄這類源自真實事件的題材。”

    “確實有點可惜。”嘴上這么說，神宮寺千夜的表情卻看不出半點惋惜之意，“但擁有沒有流傳下去的神秘佳作，這種奇聞也是藝術(shù)家群體最常見的事，后續(xù)引發(fā)的尋找作品真跡、拍賣、熟人爆料、野史也很有意思?！?/br>
    里苑：“……”

    里苑：“你倒是想得很全。”

    ……

    火急火燎地趕回別墅，神宮寺千夜拿起客廳茶幾上的稿件沖入書房，大有不完結(jié)就不出來的架勢。

    他握住鋼筆，筆尖在稿紙上暈出墨跡。

    「giotto死了。

    和每個人類必經(jīng)的結(jié)局一樣，他死了。

    即便過去百年，我依舊清晰地記得那日的場景。

    蔚藍(lán)的天空萬里無云，明媚的陽光溫暖地撒向大地，金光自天際而下蓋住他閉上的雙目，仿佛他只是午后打盹，過一會兒就會睜眼那雙能夠包容世界萬物的眼睛，笑著問我等下要不要去街口那家店買茶點。

    但他沒有醒來。

    他死在百花盛開的春天，死在一個好天氣。

    我在世間活了很久，久到自己都不清楚真實年齡，經(jīng)歷過的死亡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生命的凋零就像做飯時從油鍋蹦出來的油，再尋常不過了。

    往常我對此沒有特別的想法，我既不是為死亡而悲傷地落淚的善良神明，又不是黃泉那位希望有人能陪自己的伊佐那邪，能牽動情緒的唯有文學(xué)。

    但這次我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情緒。

    我不知道這是什么心情，便沒有理會。

    giotto的葬禮很普通，出席者只有他在日本的親人和平時比較親近的街坊鄰居，零零落落的人數(shù)還沒空地上的麻雀多，根本看不出西西里島那位傳奇首領(lǐng)的影子。

    沒人知道葬身此處的是彭格列初代目，包括他的家人，他都瞞得好好的。

    除了我，神明有權(quán)知曉一切真相。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人類的葬禮，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隱忍的哭聲和悲戚的哭聲像是鋼琴黑白鍵響起來回交替的琴音，沒有按譜演奏的樂章和嬰兒在鋼琴上爬行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很吵，很煩，我不喜歡。

    但我還是陪完了全程，完整地見證第一位信徒的逝去是有意義的，只是我暫時沒想出有什么意義。

    葬禮結(jié)束，我回到了giotto的宅子，院子里綻放的櫻花繁花似錦，風(fēng)一吹，零零碎碎的粉色被吹向遠(yuǎn)方，像是為亡魂保駕護(hù)航。

    我在木質(zhì)地板坐了很久，直到他的妻兒從葬禮回來。

    “千夜先生?！睕g田吉宗嗓音嘶啞，多出了平日里沒有的鼻音，“父親在遺書里寫到，您不應(yīng)該像地縛靈一樣困在我們的家中，您有更廣闊的未來和生活，理應(yīng)活得像文字那般自由?！?/br>
    我扭頭對上他的目光，平靜地詢問：“這是在趕我走嗎？”

    “絕對沒有！”沢田吉宗慌張地解釋，“不光是父親，母親和我也認(rèn)為把神明困在人類的宅邸看著一代又一代的傳承與逝去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br>
    殘忍。

    這，殘忍在哪里？

    我認(rèn)真地思考片刻，最后得出結(jié)論，是人類將生死看得太重了。

    但我確實不打算繼續(xù)待在這里了。

    幾天后，我告別了沢田一家，即便我在這里住了數(shù)十年，但我沒有繁重的行李，只有裝滿幾個箱子的書籍，全是我誕生至今的作品。

    “千夜先生，我們隨時歡迎您回來?！睕g田吉宗露出與他父親相似的微笑，眼底隱隱流露出對我的擔(dān)憂，“如果遇到麻煩也請記得來找我們，雖然我們能力有限，但一定會盡全力來幫助你的?！?/br>
    我點了點頭：“好。”

    沢田吉宗真誠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謝謝您一直以來的庇佑，您是最好的神明?！?/br>
    他的母親攬住他的肩膀，溫柔地笑了笑：“千夜，祝你旅游愉快，一路順風(fēng)?！?/br>
    我在櫻花的送行下離開了。

    原本我想尋找giotto的亡靈，將其收為神器，但不知道是真像他描述的那么神奇，分了一縷意識回到遠(yuǎn)在意大利的彭格列指環(huán)，導(dǎo)致他的靈魂不夠完整，還是他此生沒有遺憾，沒有逗留世間就成佛了，我始終沒有找到他。

    找不到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