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可能是我喝下了毒藥后，我的胃部瞬間開始抽搐，酸澀感順著腸道涌向喉嚨，還有面對死亡的恐懼，求生欲讓我立刻扣弄起嗓子眼，想立刻吐出來。

    但掙扎了半天，我什么都吐不出來，是無法吐出來，我好像被抽干了筋骨，像被釘在菜板上的魚，連垂死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怎么辦怎么辦…”我瘋掉般自言自語起來。

    我不想死，不想連遺言都沒想好。

    黎池漾為什么要這樣，她才是瘋了，早就瘋了。

    我驚恐看過去，黎池漾依然撐著下巴悠閑坐在原地，沒有動彈一分，好像只是在看我演一出好戲，而這部戲和她毫無關(guān)聯(lián)。

    分明生命受到威脅的是我們兩人啊。

    這算什么結(jié)局…才不是我的結(jié)局，才不是我們的結(jié)局。

    “黎池漾…”我控制住抖得不成樣的聲線，艱難叫出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叫出來，但這叁個(gè)字可以給我安撫。

    “你說話啊…為什么？告訴我！藥效很快就要發(fā)作了…”

    回應(yīng)我的只有死寂。

    “嗚…”我腿腳發(fā)軟無力站住，倒在地下，在死亡倒計(jì)時(shí)nongnong的恐懼籠罩下情緒崩潰，也因?yàn)槔璩匮牡ゲ坏骄让静荨?/br>
    時(shí)間一分一秒過去，心跳在此刻成了計(jì)數(shù)器，每跳一次，都讓我感受到了靈魂深處的顫抖與窒息。

    藥效好像發(fā)作了…我無法呼吸，胃部劇烈疼痛，四肢仿佛被扎入鐵針，一根又一根刺進(jìn)血rou，細(xì)細(xì)密密完全擊潰我。

    不要！

    我蜷縮在地下，用手抱著頭，感官在此刻被無限放大，只能麻木等待死神的降臨。

    有人緩緩起身了，衣服布料間相互摩擦，我聽得非常清晰，她左右手各拿著兩個(gè)杯子放在我眼前，我連連后退，將頭埋得更深，不想看到即將奪走我生命的東西。

    最后的盡頭，我無神看著地板，因?yàn)樗幮Ф槟旧眢w，回想黎池漾很多的不正常行為，我分明已經(jīng)忍下來了，也忍到苦盡甘來了，原來她從沒放過我，也沒想和我永遠(yuǎn)。

    “好累…”我用氣音自語，我好累，發(fā)自內(nèi)心的。

    這就是我的遺言。

    最后的，最終的。

    “啊…”黎池漾蹲下身，將杯子拿在手里摩挲，看了一陣后說：“我想起來了，藥是在這杯里?！?/br>
    我緩緩分開抱緊頭的雙臂，一頓一頓看過去，她將杯子在我眼前晃了晃，里面的水還剩下半杯，午間光線照耀下明晃晃，亮閃閃。

    是黎池漾喝過的那杯…

    她喝了毒藥…

    像是被人當(dāng)頭打了一棒，我渾濁的大腦驟然恢復(fù)清明，幾乎沒有片刻猶豫，我奪過她手里的杯子，“啪”的一聲甩毀在地面，水混著玻璃渣在地板上蜿蜒。

    黎池漾看著我突然暴動的舉動，笑出了聲，又隨之問：“為什么？因?yàn)楹ε拢可鷼?？還是太開心了?！?/br>
    “不用費(fèi)力，想毒死的對象自己送死了，很興奮吧？”

    我不知道她此刻是抱著什么心情，居然還有空諷刺我，可能也是因?yàn)榭焖懒?，說出些胡話來。

    但她不清醒，我更沒好到哪去，短時(shí)間內(nèi)大幅度的情緒刺激已經(jīng)讓我有些頭暈。

    “吐出來…吐出來就好了。”我終于找到了絲生路，手腳并用爬到黎池漾身邊，她站起了身，我只能搖晃她的小腿，想讓她快點(diǎn)行動。

    她不為所動，我像在乞求。

    不要離開我。

    黎池漾注視著我的狼狽，沉重道：“我知道你藏著毒藥也是這種心情。”

    “無力的…疲憊的…想直接把你掐死的。”

    我拉緊她的褲腳，神經(jīng)質(zhì)搖頭解釋道：“我沒有！”

    沒有什么呢，我想說我沒有想害你，但誰會信，連我自己都不信。

    “我只是害怕…真是只是害怕，僅此而已，我想給自己兜底，那時(shí)候我才剛明白對你的情誼，以后我都不會了…”

    “我們約會確定關(guān)系后，我就想把它倒掉，但我沒找到…”

    這算解釋還是狡辯，亦或無能為力的挽救，因?yàn)槲耶?dāng)真想過玉石俱焚。

    我不知道該不該再說下去，因?yàn)槔璩匮嫔絹碓嚼?，低頭俯視我的眼神也逐漸沒了溫度。

    “嗯，我知道你會這樣說?！崩璩匮徛暤?，“所以——照你的意思，是我的錯(cuò)，我該好好反省自己?！?/br>
    我的手都在抖，她繼續(xù)提高音量將我的情緒拉起來。

    “溫翎曜，我對你夠好了，你依然能串通別人藏著毒藥準(zhǔn)備害我，那我如果再對你好一點(diǎn)呢？是不是就準(zhǔn)備正大光明殺了我了?！?/br>
    “說話啊?！?/br>
    不是這樣！

    但即使我再解釋，也是蒼白的，事實(shí)已經(jīng)擺在眼前。

    我捂著耳朵不想再聽，每一句都能讓我困擾很久，找不到正確答案。

    她見我不回應(yīng)，蹲下身貼在耳側(cè)繼續(xù)說：“我馬上就死了，如果開心的話，就不要再演了。”

    死這個(gè)字就喚起了我瀕死的思緒，再加上前面的情緒波動頻繁，我怎么說都不對，于是我?guī)缀跏菫榱诵钩鰜?，又或者，是為了掩蓋巨大的悲痛和空虛。

    我不敢想象沒了黎池漾的生活，該是多么的，向死掙扎。

    我大喊著：“開心？我當(dāng)然開心，你死了我就自由了，沒有人會控制我關(guān)在這個(gè)弱智地方，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胃因?yàn)榍榫w問題，一直在翻江倒海，我邊說邊能感覺到陣陣惡心，很想嘔吐。

    黎池漾聽后只是淡淡點(diǎn)頭，好像很平和，但卻彎腰捏起已經(jīng)破碎的玻璃渣子放在手指間按壓，狠勁使尖端刺破指腹，血順著腕部滴落，她呼吸開始急促，用這種行為壓抑自己。

    “是嗎，繼續(xù)說，憋在心里很久了吧?！辈Ａ槠直簧鷱闹父拱纬觯釉诘叵?，她才重重呼出口氣。

    “你去死…”我從喉嚨里強(qiáng)硬擠出，看著地下匯聚的小攤血跡，還有黎池漾正在源源不斷滴落液體的傷口，刺入雙目，“不要，不要死，求求你！”

    “是我的錯(cuò)，我不該接下毒藥，不該違抗你，該死的人是我…”

    我崩潰到極致，抬眼就看到黎池漾貼著墻緩緩倒了下去，藥效已經(jīng)發(fā)作了。

    大腦因?yàn)榉烙鶚O致開始空白，我連哭都做不到，顫顫巍巍爬過去摟住她，側(cè)耳竭力貼在右邊胸腔，聆聽每一次的心跳，只有震動傳導(dǎo)到耳邊，才不至于讓我心死。

    她笑了，低頭說：“這是做什么？生死離別嗎，很感人?！?/br>
    “說點(diǎn)真心話吧溫翎曜，就當(dāng)是對我最后的告別?！?/br>
    我惡狠狠道：“你死了我一定會把你分尸，每塊rou都會被我割下來，再偷走你所有家產(chǎn)，把這里全燒了，我拿著錢去逍遙快活，你就埋在地里看著我自由。”

    黎池漾沒有說話，我感到氣息越來越冰冷，那抹心跳逐漸減弱，離死亡更近了。

    我好想再多說幾句話。

    說說我們之間所有的糾纏不清。

    眼淚終于噴涌而出，不受控制的溢滿眼眶，又重重滴下，我抽泣著呼吸困難，將全身的重量靠在她身上，含糊不請道：“我愛你啊我愛你…世上只有你會包容我，不要離開我，即使只把我當(dāng)狗，也請不要松開鏈子，求你主人…”

    靜默了很長一段時(shí)間，長到房間內(nèi)只剩我的哭泣聲，長到我不敢抬頭看，害怕看到已經(jīng)緊閉雙眼的尸體。

    往后再也沒有人會約束我，不論是精神上還是rou體上的項(xiàng)圈會被褪下，在歲月里消散，除了已經(jīng)留在頸處紅紅一圈的痕跡彰顯著曾經(jīng)，再無蹤影。

    我會忘記一切，重新回歸正常生活，去戲弄她人，找到新的感情，用濫交抹去身體里被牢牢打上的印記，就這樣活著到自然死亡。

    這樣好嗎？很好。

    但我根本做不到。

    再也不會有可以完整接受我的人了。

    我咬著黎池漾胸前的衣服，齒間開始上下打顫，竭力控制這種自殘似的思考。

    “咚咚…”

    胸腔好像還有起伏，是我的錯(cuò)覺嗎。

    已經(jīng)凝固血液的手突然按在我的后腦勺，還是活人溫?zé)岬母杏X，我瞬間渾身一顫，立馬抬起頭，黎池漾微垂著眼，濃密的睫毛遮蓋了半分情緒，但完全具有生命力。

    我的心跳在此刻都停了一瞬，呆呆看著她張口。

    “你總讓我頭疼，究竟哪句是真心話呢？”她輕聲道。

    我甚至聽不清她在說什么，偌大的欣喜已經(jīng)沖昏頭腦，抖著手摸向她的臉，再在鼻下試探氣息。

    沒有死。

    “你、你有解藥是嗎？為什么不告訴我，還是說藥是假的，溫紫是騙我的，真是太好了…我差點(diǎn)瘋掉。”

    我緊緊抱著失而復(fù)得的人，口中只能重復(fù)道：“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而黎池漾沒有任何回應(yīng)，她堪堪回?fù)ё∥?，在我疑惑又驚喜的目光下，嘆出淺淺一句：“我好失望?！?/br>
    失望？為什么要這樣說。

    我的喜悅已經(jīng)降低了大半，惶恐不安的心又隨之而來。

    “失望于沒聽到你說會和我一起死，看來你還想獨(dú)自活下去嗎？真讓我難過，還沒把你養(yǎng)成離開我就會死的念頭，太遺憾了?！?/br>
    她抱著我的頭，促使我直視她。

    “我很不安，我會懷疑你是否藏著其他東西，或者即使到今天，你也在演戲。”黎池漾既偏執(zhí)又認(rèn)真，掃視我的全身，仿佛要找到其他隱藏點(diǎn)。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聊起這些，只能先問：“所以，現(xiàn)在是為什么…”

    還好好活著。

    黎池漾用手蘸取了地下的水，將血液擦干，解答起我的疑惑：“藥已經(jīng)被我扔掉了，水里面什么都沒有?！?/br>
    那我剛才算什么，感覺到惡心感和痛感呢，原來只是心理作用，還有已經(jīng)到達(dá)崩潰的神經(jīng)，整個(gè)人被折騰的不成樣子。

    得知真相后我又感覺到無法控制的疲憊。

    我甚至懶得問黎池漾這樣做的理由。

    讓我為她痛哭流涕，看著我狼狽，在地下蜷縮著一團(tuán)，精神世界完全崩塌，這就是她想要的嗎。

    我的淚已經(jīng)流干，只剩淚痕留在臉上，眼睛酸澀無比，我還是直視著黎池漾，問：“這算什么啊，戲弄我，試探我？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心跳加速到要死了，一點(diǎn)也不好玩?！?/br>
    黎池漾渾然不在意，反問道：“你感到委屈？但這是你造成的結(jié)果，我知道你藏著藥的時(shí)候，比你現(xiàn)在痛苦一百倍，想直接掐死你一了百了。”

    她的手虛虛握在我的頸處，沒有挨著，但我平白無故感到窒息。

    如果用毒藥自保在情感上沒有錯(cuò)，那我就是在原則上錯(cuò)了。

    我好痛苦，我真的做過對的事嗎。

    或許我本身就是錯(cuò)。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再別有二心了，求你原諒我?！蔽矣钟行┍罎⒘?，差點(diǎn)癱軟跪在地下。

    我討厭現(xiàn)在卑微的自己，我該用盡手段表達(dá)不認(rèn)輸。

    但嘴巴張了又閉，除了對不起，我什么都說不出來。

    “嗚…”

    情緒更加洶涌向我撲來，我趕忙用手擦去源源不斷滴落的淚珠，擦的速度跟不上淚腺的分泌，眼淚啪嗒啪嗒發(fā)出聲音，無法控制劇烈地抽噎聲，好像哮喘患者。

    我不想低頭，因?yàn)榈匕鍟垂獬鲎约哼@張令人討厭的、在流淚的臉。

    “沒事了?！?/br>
    雙臂張開，懷抱將我摟住，指腹抹去眼淚，黎池漾的眼里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冷靜和柔和。

    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現(xiàn)在的糟糕，撇過頭拒絕她的接觸。

    “好了，只是小懲罰而已，已經(jīng)很輕了，忘記上次你想害我，我對你做了什么嗎？”黎池漾好心提醒著，用袖口幫我擦干眼淚。

    “以前也沒見你哭過，原來現(xiàn)在這么脆弱？已經(jīng)哭過好幾回了。”

    自從重逢后，我整個(gè)人都像被打碎了，再拼起，敏感不堪。

    我沒有說話，緩和起呼吸。

    黎池漾柔聲細(xì)語道：“我也有錯(cuò)，讓你擔(dān)驚受怕了，所以才會讓你做出這樣沒有安全感的行為。”

    “我會改的，希望你也是，小心思藏好了，不要再讓我抓到。”說完就順著發(fā)絲不斷撫摸安慰起來。

    我?guī)缀跏怯逕o淚了，她一會冷酷一會又柔情，現(xiàn)在居然主動承認(rèn)自己的錯(cuò)誤，好像只是想打圓場，讓我繼續(xù)沉浸在這種一個(gè)巴掌一個(gè)甜棗的氛圍里。

    我的所有崩潰簡直成了跳梁小丑，丑態(tài)被盡收眼底。

    而這出戲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警戒我。

    該說什么呢？我在心里疲憊嘆出氣，說：”知道了?！?/br>
    她很失望，我也是。

    我很自私的想，即使我藏著毒藥，即使我做了更過分的事，黎池漾也要永遠(yuǎn)寬容我、接受我，這才是真正的愛。

    而現(xiàn)在，她對我更多的只是掌控欲吧。

    或者從一開始就是單純的報(bào)復(fù)，和我戀愛也只是進(jìn)一步擊潰情感防線。

    這樣想。

    我又無力靠回墻，眼前的鐘表嘀嗒響著，地板是血水混合物，時(shí)間在流逝，我闔上眼，不想看到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