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了窗之后，畫室里光線有些暗，少年垂著頭，看不清面上的神情，額前的碎發(fā)有些長了，遮住了那雙漂亮的圓眼睛。

    “小滿哥哥。”

    顧矜芒的語氣透出不自覺的溫柔，似是怕驚擾到恐懼的小貓，他把步子放得很輕，伸長了有力的雙手，看著是個請求擁抱的姿勢。

    他以為小滿哥哥會像他們平日那樣親昵地湊上來。

    可是伸出的手懸空了許久，角落里的影子并沒有動，可憐兮兮地像是要融進(jìn)墻壁里去。

    “你們玩得開心嗎？”

    小滿低著頭，并不看他，開始專心地玩弄自己的手指。

    他在這樣的氛圍下問出這個問題，十分古怪，顧矜芒壓下心中的疑慮，坦率回答道，“一般吧，跟平常沒什么區(qū)別?！?/br>
    “好吧?！毙M點(diǎn)點(diǎn)頭，莫名的緘默在兩人間化開，顧矜芒往前一步，就使得那人后退一步，直將脊背都靠到了冰冷的墻面。

    就這樣過了許久，角落里的人才慢慢地開口。

    “我覺得，”他扣弄著手上沾的水彩，忽然抬眸笑了笑，不知為何，他明明笑著，眼睛彎彎的，嘴角卻是向下的，“你和宋同學(xué)挺般配的?！?/br>
    一股無名的火氣從胸腔燒灼而上，顧矜芒放下等待的雙手，面若寒霜，克制地咬著后槽牙，像只被激怒的狼犬，“你在說什么？”

    “嗯？”

    他將人欺負(fù)到角落去，攥緊那人胸前的衣襟，迫使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與自己對視，同時惡聲惡氣地警告，“你有本事再說一遍?！?/br>
    “梁小滿?！?/br>
    顧矜芒很少叫自己梁小滿，兩人相處這么多年，他只有被氣到了極致時，才會叫自己的全名。

    小滿想了想，上一次顧小芒這樣叫他，是他狠心要跟自己劃清界限的時候，那這次也是要跟自己決裂嗎？

    他莫名地感覺到害怕，連忙用顫抖的手指握住顧矜芒攥著他衣襟的手，使勁擠出一個示弱討好的笑臉，“顧小芒，請你不要生氣?！?/br>
    少年示好的樣子很虛假，但可能因為害怕，臉色蒼白了幾分，流于表面的笑容像是朵被踩碎的花，顧矜芒在那一刻冷靜下來，轉(zhuǎn)而捧住面前人失神的臉，剖白道，“我和他一點(diǎn)也不般配，小滿哥哥，你再這樣說，我真的要生氣了?！?/br>
    “可是他們都覺得你們很般配。”落下的聲音是幽幽的，小滿被捧住臉頰，卻并不看他，而是失神地看著遠(yuǎn)處，“王子總歸是要和王子在一起的?！?/br>
    他嘆出一口氣，像是終于認(rèn)命，“沒有王子會和落魄的瘸腿乞丐在一起的?！?/br>
    “就算真的有，也是瘸腿乞丐的一場臆想?！?/br>
    “不。”顧矜芒將他的臉掰過來，濕潤的唇舌舔舐他眼角流淌的淚水，“那明明是王子的臆想?！?/br>
    第093章

    “你會被笑話的?！?/br>
    兩人的力量懸殊,顧矜芒的擁抱像枷鎖，小滿被困在其中，掙脫不開,他無聲地落淚，好心地勸告顧矜芒離自己遠(yuǎn)一些。

    “我，我的腿腳不好?！?/br>
    “你以后會被笑話的。”

    如果和我成為伴侶的話。

    非常有趣，此時的小滿明明還搞不懂自己對顧矜芒是該接受還是拒絕，卻已經(jīng)對“在一起”這件事，做出了一千萬種負(fù)面的可能。

    這些可能性幾乎要將他殺死。

    “為什么？”

    顧矜芒的疑問有濃重的不解,生在世界之巔的高嶺之花永遠(yuǎn)無法理解底層雜草的彷徨。

    唇舌的舔.舐過后,是長著薄繭的手指熟稔捻去那人潮濕的淚。

    室內(nèi)的光線暗了下來,原本還是晴空萬里,忽然窗戶上就有雨滴的敲擊聲，悶熱的燥意隨著雨水的到來被徹底沖散。

    顧矜芒的聲音褪去低啞,清冽如河畔滾落的松石,在這個潮濕的日子里,似某種神明的引領(lǐng),亦或者說是刻意的誘哄。

    神明憑借著絕對的權(quán)威,對懵懂的孩子進(jìn)行偽善的欺騙。

    “小滿哥哥,你的人生是活在別人的嘴巴里的嗎？”

    他不敢將人逼得太緊,只輕輕地?fù)嶂侨祟澏兜募贡?，“是我的喜歡讓你感到為難了?！?/br>
    如果他未曾告白,小滿哥哥還能將他當(dāng)做純粹的好朋友,那些悠悠之口都落不到他身上，是他自私的逾矩,才讓小滿哥哥如此為難。

    可是那又怎樣呢？

    “我不會改的?！彪S著一聲驚雷落下，顧矜芒秾艷的面容在閃爍的電光里,有種詭譎癡妄的瑰麗。

    “盡管我的喜歡讓小滿哥哥感到為難，但是我不會改的?！?/br>
    逼迫一個懦夫做出離經(jīng)叛道的選擇，是異常自私的決定，但是他不容許小滿哥哥逃脫，既然他已經(jīng)深陷愛欲，沒有退路，那小滿哥哥也別想逃走。

    “我會給你時間考慮的?！彼p聲地說著，像某種寬宏大量的恩賜，“就像上次說的那樣，在我生日的時候，給我個肯定的答復(fù)?！?/br>
    “不要學(xué)著那些人亂點(diǎn)鴛鴦譜，我會不高興的?！毕窬?，像親昵，他揉著少年飽滿的唇珠，眼瞳深深，“明明我和小滿哥哥才是真的天生一對?！?/br>
    他的唇角銜著和煦的笑意，言語和舉動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癲狂，讓小滿不由自主地感到膽戰(zhàn)心驚。

    被懷抱禁錮的少年吞了吞口水，問出了個很單純的問題，“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會怎樣呢？”

    顧矜芒嗤笑了一聲，明明面如觀音，伸長的舌尖卻像毒蛇的惡吻，一路從少年微紅的眼角，落到淚濕的側(cè)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