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的言外之意。

    ——『今晚秉燭夜游可好？』

    諸葛亮豈會看不出劉備的聲音，當即笑道：

    “不妨事，昔日隆中時，能與主公暢談天下時局，由日及夜，由夜及日，一宿度過渾然不知，那時的感覺讓人迷醉?。　?/br>
    聽諸葛亮這么說。

    “哈哈哈……”劉備大笑，“原來不止是我一人懷念那時草廬時縱橫時局的暢快……今夜正巧，趁著此關(guān)云旗的答卷，我與孔明再于那榻上暢談一夜，或許明日一早，蜀中困局就統(tǒng)統(tǒng)迎刃而解……”

    “——主公請。”

    “——孔明也請?！?/br>
    ……

    ……

    夜半時分……

    ——“得……”

    馬蹄急踏，馬兒的鼻中打出一個響鼻，噴出一口白氣，發(fā)出老長的嘶鳴。

    緊隨而至的是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遙遙傳出。

    但見十余匹馬在夜間呼嘯而來，從道上疾馳而過，揚起漫天的灰塵，片刻間化為一隊漸行漸遠的黑影，消失在官道的盡頭。

    這是廖化的騎隊，騎隊中還包括一位十五歲的少年，正是瑯琊少年諸葛恪。

    他們正午時就出發(fā)，如今就快到港口了。

    走過這一段耗人心神的陸路，走水路速度也會快很多。

    后世所謂“千里江陵一日還”，可不是一句空話。

    倒是……廖化。

    一邊騎著馬，一邊不住的把目光望向身側(cè)縱馬奔馳的諸葛恪……

    儼然，這位關(guān)四公子新封為“他的人”的年輕少年，此刻眸子如電，精氣神兒十足，哪有半分疲倦的樣子。

    廖化忍不住輕呼口氣。

    他想不通，關(guān)四公子那與父親針鋒相對的話，這位名喚“諸葛恪”的瑯琊少年是以怎樣的勇氣，義無反顧的接下了任務(wù)。

    要知道，他面對的是關(guān)公?。?/br>
    關(guān)公的盛怒，四公子扛得住，這位瑯琊少年，扛得住么？

    心念于此……

    廖化的眉宇愈添低垂，不免……生出了許多對這諸葛恪的擔憂。

    不過很快，這股情緒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駕——”

    隨著廖化朝馬屁股上又響亮的抽了一記鞭子。

    身下坐騎昂起首來，發(fā)出一陣高亢的嘶鳴……

    隨即揚起馬鞭，狂奔的速度又加快了許多，身后激起一片飛揚的塵土，伴隨著雷聲般的馬蹄，這支騎隊照例——疾馳向北！

    唯獨諸葛恪的心頭，也隨著這疾馳奔行的速率，愈發(fā)的火熱起來。

    ——『這是云旗公子第一次交代的任務(wù)?！?/br>
    ——『務(wù)必勸關(guān)公放棄進攻襄樊，改攻江夏以北！』

    究竟是為什么，關(guān)麟會這般部署，會預(yù)言進攻襄樊十死無生，諸葛恪不知道！

    可他知道的是，他必須更接近整個事件，或許才能夠獲取答案！

    ……

    ……

    晨曦微明。

    一張碩大的輿圖擺放在關(guān)家軍的軍營大帳，關(guān)羽與周倉、關(guān)平、關(guān)銀屏、關(guān)興、關(guān)索齊聚于此。

    輿圖上著重標記著幾個紅點。

    一條荊江將襄陽與樊城分割，襄陽城與樊城上均畫出了圓圈。

    顯然，這兩處是關(guān)家軍重要的戰(zhàn)略規(guī)劃。

    至于江夏以北。

    ——“平春”、“黽縣”、“軚國”、“西陽”、“安路”、“石陽”這六個縣城上也紛紛有所標記。

    這是曹cao占據(jù)江夏以北的城池。

    這次的軍事會議，很簡單……

    就是討論接下來主攻的方向是襄樊，還是江夏以北。

    說到底，關(guān)羽的兵力是不足以分兵作戰(zhàn)的。

    如今大捷之下，接下來的戰(zhàn)略勢必要做出一定的取舍。

    取襄樊，意味著放棄江夏；

    取江夏意味著放棄襄樊。

    此刻的關(guān)平，率先單膝跪地拱手道：“父帥，孩兒愿帶所部兵馬攻襄陽，破樊城！直取宛洛！”

    關(guān)興也跪地拱手，“父帥，孩兒愿助大哥一臂之力?！?/br>
    儼然，關(guān)平與關(guān)興是支持攻襄樊的。

    關(guān)銀屏與關(guān)索對視了一眼，關(guān)銀屏道：“父帥，女兒愿替父親攻江夏！”

    關(guān)索拱手，“孩兒也愿取江夏?！?/br>
    關(guān)羽看著幾個踴躍奮發(fā)的兒子，不但沒有興奮，反而蹙眉看著輿圖。

    他問道：“漢中的曹cao可有動靜？”

    周倉回答道：“至今未接到任何曹cao馳援襄樊的消息，也不排除，消息尚未傳回，亦或者是曹cao秘密調(diào)度，倒是今日聽得司隸的許都城、豫州的汝南、南陽等地頻有調(diào)兵?！?/br>
    “故末將以為，若是取襄樊，萬一不能速取，曹cao回援，司隸、豫州、南陽的兵馬馳援，則我軍就呈現(xiàn)四面受敵之勢?！?/br>
    “且，襄樊對于曹cao何其重要，曹賊斷不會袖手旁觀，不若去攻江夏，文聘已死，江夏群龍無首，縱是曹cao從漢中回援，在他抵達之前，末將也有把握悉數(shù)攻下江夏?！?/br>
    關(guān)興道：“周將軍此言差矣，襄樊乃是遮擋荊州的要塞，一旦攻陷，就是將許都暴漏于我關(guān)家軍的兵鋒之下，我關(guān)家軍隨時可北上直取宛、洛，攻破許昌！”

    關(guān)平伸手從江陵方向劃一條線到許都、洛陽，又從成都劃一條線到長安，“諸葛軍師隆中一對不就是這么設(shè)計的么？天下十三州，曹cao占據(jù)九州半，依諸葛軍師言，只有掌握了天子，才能有與那曹賊一爭天下的資本，襄樊雖城高池深，可一旦突破，曹cao的局面就再也控制不?。　?/br>
    就在這時，斥候狂奔進營帳，“報——”

    斥候跪下，“稟報關(guān)公，上庸傳來飛鴿，昨日……曹cao聽聞襄樊局勢之惡劣，言‘人苦不知足，既得隴，復望蜀耶’，聽其意，曹cao是意欲從漢中撤出，馳援襄樊……”

    關(guān)羽緩緩坐下，一邊捋著長髯?！斑@曹賊總算坐不住了，如此……大兄那邊的局勢就會和緩許多。呵呵，好個襄樊，曹賊也知道，如今的襄樊危如累卵！”

    周倉道：“的確沒有守將了，可若曹cao從上庸往襄樊趕，十日足以抵達，司隸、豫州、兗州的支援怕是五日亦可至，留給關(guān)公取襄樊的時間可不多了，若然要取襄樊，宜早不宜遲！”

    此刻的關(guān)羽眼眸幽深……

    他也在細細的思慮。

    其實，正常而言，他一定會選擇去取江夏，因為江夏更穩(wěn)。

    誠如大國之慮在于勝而力竭，小國之慮是立功求存。

    劣勢的局面下可以賭上一把，搏一搏……保不齊就贏了呢？

    可優(yōu)勢的局面下當以穩(wěn)為主！

    這是最基本的軍事道理。

    可偏偏……

    這段時間關(guān)羽讀的是《孫子兵法》。

    以往月色下讀的那本《春秋左傳》上面都落灰了，這是關(guān)麟對他生活習慣上的改變。

    恰恰這個改變中就包括一條。

    關(guān)羽記住了云旗說過的一句話，也可以稱之為讀《孫子兵法》的感悟——“風浪越大，魚越貴！”

    而此前的伏虎山一戰(zhàn)，斬文聘、牛金，射殺滿寵、呂常……殲敵過萬。

    這些也應(yīng)證了這句話。

    ——風浪再大點兒，魚就要比金子還貴了。

    如今……

    關(guān)羽自然也會下意識的往這邊想。

    江夏的確唾手可得，可攻下江夏北境，最多可以開辟第二戰(zhàn)場，威脅到曹魏的經(jīng)濟中心、屯糧重地——南陽。

    可……若是攻下襄樊，那就不是威脅曹魏經(jīng)濟中心那么簡單了。

    關(guān)平的一句話說的好，天下十三州，曹cao占據(jù)九州半，只有天子被大兄掌握在手中，才能有與那曹賊一爭天下的資本。

    這也是隆中對的初衷與核心要素。

    說到底，曹cao奉天子以令諸侯……以此贏得的現(xiàn)如今的局面。

    要戰(zhàn)勝他，勢必要走的依舊是這一條路。

    ——奉天子以討逆賊！

    這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如此……』

    想到這兒，關(guān)羽微微沉吟。

    ——『江夏對應(yīng)的是南陽，是糧草；襄樊對應(yīng)的是許都，是天子，哪個風浪大，哪個魚貴，這根本就不用選！』

    心念于此，關(guān)羽朗聲道：“——我意已決，關(guān)家軍全力攻襄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