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曄的話讓關(guān)麟想起一個城市——淄州府！

    讓關(guān)麟想起了一個人——諸葛孔明！

    誰說弱就一定不能勝過強(qiáng)的？

    你問問“戊戌年夏，癸卯年春”的淄州府，他是怎么在五一節(jié)氣戰(zhàn)勝那些所謂的“大成郡”的！

    你再問問那六出祁山的諸葛孔明，是怎么讓曹魏膽寒？

    就是再退一步，關(guān)麟的老爹關(guān)云長血戰(zhàn)漢水襄荊；

    若不是孔明星落秋風(fēng)五丈原，怎么就不能以弱勝強(qiáng)了？

    需知……

    歷史上的夷陵之戰(zhàn)，劉備一仗把精銳悉數(shù)葬送，蜀漢人才梯隊(duì)斷檔似的毀滅。

    張飛、黃權(quán)、馬良、馮習(xí)、張南、傅彤、五溪蠻王沙摩河……

    這些人要么死了，要么降了……

    一仗幾乎徹底打沒了蜀漢本就微弱的未來。

    哪怕是那個時候，諸葛亮愣是帶領(lǐng)著這個幾乎崩潰的蜀漢，打出了古往今來堪稱不可思議的精氣神。

    以往關(guān)麟不懂，這是從書本中無法窺探出的東西。

    可真真切切的與這群人待在一起，他才能感受到一點(diǎn)。

    何謂——“然侍衛(wèi)之臣不懈于內(nèi)，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bào)之于陛下也！”

    劉備這輩子就是再不堪……

    就是被曹cao打的再抱頭鼠竄。

    可關(guān)麟發(fā)現(xiàn)了，他身上的那股子浪漫主義色彩，讓人迷戀，讓人神往，也總是能帶給人無限的信仰與希望。

    “劉先生啊，這就是你淺薄了，是你沒有看懂我大伯。”關(guān)麟鄭重其事的道：“你以為我大伯這些年闖蕩，不惜先后投靠過公孫瓚、陶謙、呂布、袁紹、劉表、劉璋……甚至還在曹cao手下過，半生險象環(huán)生，最終才得到了這一州半的土地？”

    “這些，你以為他是‘趨利’嘛……錯了，我大伯這一輩子都是在‘避害’呀！他或許原本沒有這么大的出息，可就是因?yàn)椴躢ao容不下他，他一輩子的努力都是為了‘避害’呀！”

    “從青梅煮酒，從曹cao喊出那句‘天下英雄唯使君與cao耳’起，我大伯就一直在自保，他是被曹cao硬逼著一步一步的闖出了現(xiàn)如今的這番基業(yè)??！”

    這……

    關(guān)麟的話讓劉曄怔住了。

    也讓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們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呵呵……”關(guān)麟冷笑一聲，繼續(xù)道：“劉先生是漢室宗親，應(yīng)該最是了解，自高祖之后，特別是光武中興之后，門閥氏族壟斷官場，也壟斷一切資源，從那時候起，凡是在大漢能混得不錯的，壓根跟寒門子弟就沒什么關(guān)系?！?/br>
    “而每逢天下大亂，寒門子弟最好的歸屬，頂多就是憑軍功封個侯，不錯了……再或者說，是經(jīng)過姻緣際會，被哪個大族家的閨女看重，借著這一股東風(fēng)向上，漸漸的走向仕途！光武皇帝是南陽豪族出身，袁紹是四世三公，曹cao是巨宦豪門，他們成事的背后，是龐大的氏族認(rèn)同，以及族內(nèi)子弟的傾力支持與合作！”

    “可，我大伯劉玄德，他有什么呢？我今兒個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大伯這兒什么都沒有！”

    “諸葛孔明是家道中落的二十多歲，不出茅廬的書生；

    我爹是河?xùn)|武人，一個先是為人看家護(hù)院，后是賣綠豆的；

    我三叔是涿郡屠戶，家里除了一片桃林毛都沒有；

    七進(jìn)七出的趙子龍是公孫瓚手下不招人待見的部曲；

    黃忠、魏延，不過是從底層提拔上來的普通軍官；

    蜀中的法正法孝直，是因?yàn)樵陉P(guān)中混不下去了，這才流浪入蜀，最終成為不被重用的落魄氏族！”

    “還有龐統(tǒng)、馬良……呵呵，說是龐、馬、向、習(xí)……荊州四大家族，可這四大家族給人家蔡家、蒯家提鞋都不配！你還想聽聽，我們這邊誰的過往？我都能跟你好好講講?！?/br>
    關(guān)麟說著眼眶都紅了，聲音變得冷硬。

    這……

    劉曄一怔。

    “……”

    而包括關(guān)羽在內(nèi)的所有人，包括馬良……包括廖化、包括周倉，還有王甫、趙累等……一干部將。

    他們整張臉都拉下來了。

    他們沒想到，關(guān)麟這么肆無忌憚的揭開了這里每個人的底。

    可偏偏，這又是他們隱藏在表象下最真實(shí)的一面啊。

    廖化自詡是“沔南的豪門世族”，其實(shí)這豪門……早特喵的落寞了，人家廖立都往巴蜀跑了……廖家的門楣早就敗了。

    周倉更無言以對……若不是遇到關(guān)羽，他還不知道在哪個山頭當(dāng)黃巾賊呢！

    保不齊，早就被人討伐，死于非命了！

    馬良更是心頭悸動連連……

    他最清楚不過。

    自打劉表單騎入荊州以來，荊州只有蒯家與蔡家，龐、馬、向、習(xí)……四大家族合起來，與蔡家比，才是連一根鼻毛都比不過。

    更莫說關(guān)羽，他就是河?xùn)|解良一個看家護(hù)院的……

    以往他沒有意識到……

    可今日，突然經(jīng)由關(guān)麟的一番話，他發(fā)現(xiàn)……他身邊的人，似乎沒有豪門，悉數(shù)是底層出身，是沒落氏族，是寒門子弟！

    唯獨(dú)張飛嚷嚷道：“俺以前就是個屠夫，咋啦？看不起俺屠夫??？”

    噗……

    他的話惹得眾人都笑了。

    ——『大家彼此彼此，誰看不起誰呢？』

    反觀魯肅，他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眸……

    宛若關(guān)麟的話讓他醍醐灌頂。

    他不由得心頭喃喃：

    ——『玄德公，原來這才是這些年一直堅(jiān)持的，玄德公……厲害了呀……』

    此刻關(guān)麟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劉先生，你一定覺得很可笑，就是這么一幫人，竟然在這個世家大族主導(dǎo)一切的時代，敢于與這些大族支持的領(lǐng)袖曹cao劍拔弩張！”

    “也難怪，劉先生會說我大伯，說我爹他們螳臂當(dāng)車，但是……我要告訴你，就是這幫人，他們在我大伯這里得到的，是這個時代，任何一個諸侯，永遠(yuǎn)都不可能給與他們的知遇之恩，是一出前無古人，也勢必后無來者的浪漫的，堪稱傳奇的君臣際遇！”

    “這樣一伙人，他們足夠普通人，而普通人要成功很難，但……他們的事跡一定會一代代的傳下去，便是百年、千年，一樣會有人為他們欣喜，替他們傷心，拿他們當(dāng)榜樣，為他們傳威名，因?yàn)檫@群人聚在一起，這股子‘人情味’太難得了！也因?yàn)椤倌?、千年后，那些普通人也想要看到希望??！?/br>
    “就是這一份希望，就是這以股子‘人情味’，這份魅力，是曹cao一輩子也無法感受到的，是只有一輩子在顛沛流離、險象環(huán)生的際遇下，仁厚愛民、拼搏向前，惟賢惟德的我大伯才能夠引領(lǐng)，乃至散發(fā)出去的！”

    說到這兒，關(guān)麟指著劉曄?！皠e裝了，劉先生，你也是沒落世家?。∧汶m是光武皇帝劉秀的后代，可實(shí)則光武中興后，漢王朝延續(xù)近兩百年，劉秀的子孫開枝散葉，遍及天下，他的后代沒有十萬，一萬總也有了，而你，不過只是光武皇帝曾貶謫并且差點(diǎn)殺掉的‘質(zhì)王’劉延的后代，是漢室宗親里的一粒沙子啊，你跟我們一樣都是普通人哪！”

    “你想想，為何你跟了曹cao這么多年，立下無數(shù)大功，可曹cao卻只給你一個主薄，雖用你，卻不封賞你，更從未提及過加官進(jìn)爵……這不是因?yàn)槟悴粌?yōu)秀，而是因?yàn)?，你跟我們一樣都是普通人哪！曹cao求賢令頒布的倒好，可你看看他手下的有寒門子弟么？他手中最受重用的不還是以‘潁川’為首的豫州氏族嘛？不還是他的宗氏子弟么？”

    “醒醒吧，劉先生……普通人是融入不了那個圈子的，普通人只有在我大伯這兒才會受到重用，而普通人能做到極致的，不就是像我大伯這樣么？”

    “我大伯就是一個普通人，身上沒什么籌碼，但努力的修煉自己，努力的壯大自己，不放過每一個機(jī)會，認(rèn)真的對待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兒，或許會輸，但輸有什么可怕？我們普通人最不怕的就是輸了！只要還沒死，輸了就站起來，就繼續(xù)往前沖，沖到人生的最后一刻……真到最后，輸了，那也就輸了！”

    “或許你說的對，漢家王朝天命已盡，非人力所能及……可劉先生，你覺得我大伯，我爹，我三叔，還有我哥、我姐、我弟……我身邊的所有人？他們?nèi)缒闼f螳臂當(dāng)車是為了什么？”

    “拯救大漢，或許能成功，但是失敗了呢？失敗了我們也不怕，因?yàn)?，我們要做的，是留給后人一個印象，一個你們‘老劉家’天命已盡，但絕不是‘董卓暴虐后祖宗皇陵被刨’的印象；絕不是‘天子回家的路上風(fēng)餐露宿叫花子的凄慘模樣’的印象；更不能是你們老劉家因?yàn)樗躢ao賞口飯吃，就感恩戴德最終被廢黜，被篡逆的印象！”

    說到這兒。

    關(guān)麟幾乎用低沉沙啞的聲音，最后呼喊道。

    ——“我希望我大伯贏，也希望漢室中興，但即便是失敗了，我也希望在我大伯，在我爹，在我三叔，在我，在你的努力下，讓老劉家的謝幕足夠的余烈，足夠的有尊嚴(yán)！這或許也是我大伯他們最后的底線與念想吧！”

    ——“或許，劉先生是不在乎這漢室宗親的身份，可祖輩闖蕩下來的，‘劉’姓的余烈與尊嚴(yán)，你也不想就這么被曹cao踐踏吧？劉先生，你身居曹魏多年，且是待在曹cao的官署之中，你是最了解曹cao的，你也是最能幫到‘劉’姓的余烈與尊嚴(yán)的！”

    ——“晚輩斗膽請求，借劉先生之手，與漢家王朝天命已盡的命運(yùn)一搏，也與那兇猛的曹賊一搏！”

    ——“來吧，借你之手，與他一搏！”

    ……

    ……

    第235章 附之翼尾，可行千里——

    ——余音繞梁，不絕于耳。

    不止是劉曄，關(guān)麟的話讓整個牢獄中所有人。

    那些聞訊趕來的文武，那些宿命中本注定是小人物、是普通人的尋常文吏。

    那些注定在這個時代的塵埃中沉寂的底層武人。

    他們所有人眼眶微紅，喉嚨沙啞。

    甚至隱隱還帶著“啜泣”！

    仿佛……

    關(guān)麟的話點(diǎn)醒的是他們這些“普通人”內(nèi)心中最大的悸動……

    引燃著他們那本就在踐行的信仰，讓他們抬起頭，又一次看到了決心與希望！

    不止是這些人……

    后世，蜀漢擁有最多的擁簇者，擁有著最多的感動。

    這是為什么？

    不正是因?yàn)槭駶h的成長與悲壯，就像極了我們這些普通人么？

    劉備一生的經(jīng)歷，不跟我們普通人一樣值得同情么？

    一開始的織席販履，這便是我們普通人的起點(diǎn)。

    中途時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挫折和苦難一直寄人籬下。

    這不就是我們普通人的一生么？我們和劉備一樣，被資本壓迫著，被生活所折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