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鹽混混沌沌地走到床邊，脫了鞋子然后躺了上去，像一條癱軟的魚，只有瞪著眼珠子的力氣，直勾勾盯著上方的天花板。

    不知過了多久，倦意襲擊了姜鹽的神經(jīng)，他困了，開始昏昏欲睡起來。

    然后他做了個夢，夢見了過去。

    大概是很小的時候，那會兒姜鹽的家還不是這種狀況。也是和尋常人家一樣，平平淡淡，但很溫馨，那時父母相愛，也很愛他。

    父親以前是個建筑工人，母親是街上很有名的設(shè)計師，不是服裝設(shè)計，而是設(shè)計一些新穎的小玩意，專門對接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幫人設(shè)計玩具稿圖。

    在生下姜鹽前，父母就很努力地攢錢買下了現(xiàn)在居住的這套房子。姜鹽被生下來以后，父母繼續(xù)攢錢裝扮房子，把家營造得十分漂亮與溫馨。

    姜鹽的父母對他很好，從不拿他和別的小朋友作比較。父親和母親會輪流接他幼兒園放學(xué)，在回家的路上也會給他買很多好吃的小零食。那個時候，他幾乎可以說是幼兒園里最快樂的小孩了。

    直到——

    他老實善良的父親借了一大筆錢給他所謂的“兄弟”。其實，如果只是借錢出去也好說，悲劇的是，那個“兄弟”借著還錢的名義，竟然把他的父親騙進了營銷組織。

    那時姜鹽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父親一連好些月都沒有回家，而母親則是發(fā)了瘋般地找父親。

    “我說陳娟啊，你老公平時看著挺老實的，現(xiàn)在不會是和別的女人跑了吧？”

    鄰居們議論紛紛，“好心”地給急得焦頭爛額的姜鹽母親出意見。

    “不過說來也是啊，女人老了美貌就不復(fù)從前了，拴不住男人也能理解?！编従右桓蔽乙姫q憐的樣子，對姜鹽母親勸慰道，“我看隔壁鎮(zhèn)的王大爺也不錯啊，雖然老了點，不過好在有錢，現(xiàn)在也單著，你倆湊一對也挺好啊，至少你孩子未來有保障了?！?/br>
    一時之間，各種言論在小鎮(zhèn)里傳遍了。

    姜鹽母親陳娟是個心理強大的女人，可當(dāng)周圍人都這么議論時，甚至連她對接工作的那些有錢人家，也喜歡吃瓜湊熱鬧當(dāng)做飯后茶點。久而久之，陳娟也開始奔潰了，而她的丈夫仍然杳無音信，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mama，你怎么了？”

    昏暗的房間里，年幼的小姜鹽走到蹲在角落里哭泣的母親身邊，瓷聲瓷氣地問。

    母親似乎在一夜間就老了，月光下頭發(fā)竟多出了好些白發(fā)。她聽到兒子來了，強忍著眼淚，把小姜鹽抱在懷里，摸著小姜鹽的背，抽噎道：“mama沒事，寶寶困了嗎，你先去床上吧，mama一會兒來哄你。”

    小姜鹽啜著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有些天真地問：“爸比怎么還不回來啊？他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啊，班里好多人都這么說?！?/br>
    陳娟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在這一刻又奪眶而出，她極力壓制地說：“爸爸很快會回來的，他沒有不要我們，不要聽他們亂說?！?/br>
    這句話與其是說給小姜鹽，不如說是給她自己聽的。

    輿論這種東西，看似只是輕飄飄的幾句話，可有的時候卻是最容易殺死一個人的。作為一種無形的武器，直接將一個人的心理防線擊垮。

    而更可恨的是，傳播輿論的每個人，大多數(shù)都不會覺得自己有錯，甚至還自我憐憫地認(rèn)為是在做一件善事。

    如果不是小姜鹽，陳娟大概會真的撐不下去吧。

    好在，有一天，她的男人回來了。

    陳娟本來該高興的，卻沒想到丈夫的回家，卻帶給了她更大的噩耗。

    ……

    “你說什么？”

    姜富貴把自己被兄弟拐進傳銷組織的事情給陳娟說了。如果僅只有這件事，倒是還沒什么。陳娟抱著男人，又哭又安慰道：“沒事沒事，你回來就好?！?/br>
    可是事情還沒有完。

    姜富貴有些不忍心地說：“他偷了我的身份證，用我的名義去貸款。”

    陳娟驚了驚，“不能告他嗎？”

    姜富貴撇過腦袋，說：“他死了，被傳銷組織的人弄死了。我是……好不容易逃出來的。”

    最后，傳銷組織在姜富貴的帶領(lǐng)下被端了，但個人名義的債務(wù)也落在了姜富貴身上。幾百萬，還不算利息，就算再來一輩子都還不清。

    一開始，夫妻倆還試著拼命工作，抱著僥幸心理想要慢慢還貸。

    直到后來，高利貸的人直接找上了門，二話不說搬空了他們家里所有能變現(xiàn)的資產(chǎn)。就連房子也被簽了抵債協(xié)議。

    從那以后，這個家算是徹底瓦解了。

    一天，姜富貴對媳婦陳娟說：“我們離婚吧，我還偷偷藏了些錢，你帶著鹽兒走吧。這里已經(jīng)待不下去了，你們?nèi)e的地方吧，以后找個好一點的男人，好好生活下去。”

    這時，房子里的小姜鹽在半夢中醒來，醒來時發(fā)現(xiàn)爸爸mama都不在身邊，便揉著眼睛推開房門去找爸爸mama，然后發(fā)現(xiàn)兩人在黑暗的客廳里小聲說著話。

    但由于房子里幾乎被搬空，變得很空曠，所以小姜鹽還是聽見了爸爸mama在對話什么。于是哭著分別去抱住了爸爸和mama的一條腿，吸溜著鼻子說：“不要，我不要和爸爸分開，也不要爸爸mama分開?！?/br>
    “好好，不分開，我們都不分開?！?/br>
    第095章 甜與咸-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