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華想到先前做的夢來，對見到爸爸，也有些期待起來。

    第041章

    1月23日, 許小華領(lǐng)到了自己的第一筆工資，因為上一個月沒有滿30天，所以只有15塊錢。

    她留了8塊錢當(dāng)生活費, 然后托心怡幫忙去西四商場，給奶奶買了一盒1塊5毛錢的百雀羚雪花膏，給蕎蕎買了一把4毛5分錢的紅色塑料梳子。

    她記得蕎蕎的梳子已經(jīng)壞了很久, 先前都是借她和孟芫的梳子用。

    至于mama的禮物, 她準備到下個月發(fā)工資的時候再買。

    這樣她這個月就可以存下五塊錢。

    周三晚上, 雪花膏遞到沈鳳儀手上的時候，沈鳳儀的眼眶微微發(fā)酸, “奶奶的小花花, 真是個貼心的小棉襖，奶奶都沒舍得用這么貴的雪花膏呢！”

    她上了年紀，對這些東西不是很看重，平時也就抹點蛤蜊油。以前倒是在曹云霞的桌子上看過, 心里還覺得, 曹云霞真是舍得，1塊5呢，就這么小小的一瓶。

    現(xiàn)在看到孫女也給自己買，沈鳳儀心里五味雜陳的。

    “你拿去用，奶奶年紀大了，用不上這些！”

    許小華堅持道：“奶奶, 你留著用, 等我以后工資多點, 還要給你買布做衣裳呢！”

    沈鳳儀含淚微微笑著, “好！”這樣好的孩子，是她的孫女兒呢！

    晚上睡覺的時候, 沈鳳儀望著梳妝臺上的雪花膏，想起來許呦呦剛工作的時候，一個月三十多塊錢的工資，曹云霞說她剛上班沒有積蓄，還要應(yīng)酬同事之間的人情往來，每個月多少都要貼補點。

    就是她這個繼奶奶，私下里也補貼過兩回。

    這么一對比，沈鳳儀又覺得委屈了自個孫女。套了衣服起來，找了一個存折出來，準備把手頭的錢再存一點，然后一起交給孫女。

    許小華完全沒想到，一盒雪花膏，會讓奶奶的觸動那么大。

    拿了工資以后，許小華學(xué)技術(shù)的勁頭就更足了。

    一連幾天，許小華下班后都跟著錢小山在車間里學(xué)技術(shù)，從鐵皮封罐機的調(diào)節(jié)，到罐頭密封時卷邊對應(yīng)機器的要求，以及密封常見的問題及應(yīng)對措施等。

    先前看書時的很多理論知識，在這時候才與機器對應(yīng)上，越發(fā)讓她整個人都處于吸收知識的亢奮狀態(tài)。

    就連下班后，也會在家里仔細整理筆記，有什么新問題，第二天一早就去問錢小山。

    錢小山是第一回 當(dāng)師傅，見許小華腦子轉(zhuǎn)得快，態(tài)度又很認真，也很有成就感，倆個人不覺就從每天一個小時的學(xué)習(xí)時間，延伸到兩個小時來。

    冬天的六點半，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錢小山有次看到她奶奶來接她，就說他回家路過白云胡同，每天晚上就順帶送許小華一截，也省得老人家跑一趟。

    一來二去的，廠里看到的人多了，還以為錢小山和許小華在處對象。

    周六早班的時候，在休息室里，姚梅香就問起黎瓊來，“還是隔壁空罐車間的人和我說的，有這么一回事沒？我記得小華年紀還小吧？”

    黎瓊一聽這話，就忍不住笑了，“不是，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那都是瞎傳的。”

    把錢小山教許小華修理機器的事，大概說了兩句。許小華是她的徒弟，平時相處的時候，對她這個師傅又敬重又孝敬，前兩天發(fā)了工資，還悄悄送了她四兩的大白兔奶糖。

    俗話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有時候產(chǎn)線上不忙的時候，黎瓊就讓小華找錢小山學(xué)習(xí)去。

    她冷眼看了幾天，發(fā)現(xiàn)這姑娘，滿心里都是學(xué)習(xí)和機器，壓根想不到什么處對象、情啊愛啊的這些東西。

    忍不住和姚梅香道：“小華啊，對處對象的事，像是還沒開竅一樣?！?/br>
    這話，姚梅香是不怎么信的，她總覺得現(xiàn)在的姑娘，都精著呢，她自個徒弟楊柳新一進車間，就瞄準了錢小山，死勁地往人家跟前湊。

    但是也沒有當(dāng)面反駁黎瓊。

    旁邊的汪美林也幫著小華解釋道：“前些天，小錢不是請了一天假，去相親嗎？那天剛好我的那臺機器就出了問題，偏那么不巧，技術(shù)科姚主任的腿就是那天摔斷的，技術(shù)科都找不到人，我都愁死了，還好是小華說她知道問題出在哪里?！?/br>
    姚梅香微微皺眉，有些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修好了嗎？”

    汪美林點頭，“修好了，后來小錢知道小華想學(xué)修理機器，干脆就教她了，說以后他有個什么事，小華能幫著看一點?！?/br>
    姚梅香眼里閃過一絲訝異，“原來是這么回事，”頓了一下又道：“小錢能有什么事??？把這吃飯的本事還往外教？”

    汪美林又說了小錢上次相親很成功的事，“你看這約會、訂婚、結(jié)婚的，哪樣不費時間？小山現(xiàn)在急著呢！”

    楊柳新和李春桃進來的時候，就聽到了最后一句，倆人都怔在了那里，以為是說許小華和錢小山的事。

    楊柳新的眼眶立即就紅了。

    李春桃把她拉到了一邊，遞了一塊手絹給她，出主意道：“就你心眼實在，先前我就和你說了，她找小山哥教機器，咱倆也能開口，小山哥教一個是教，教三個不也是教？你看現(xiàn)在，給人家捷足先登了吧？”

    楊柳新面上有些為難地道：“我真不行，我讀書的時候成績就不好，小山說的那些東西，我一點都聽不懂?！?/br>
    李春桃心里有些鄙夷，“我們不懂，難道她許小華就懂了？她不也初中剛畢業(yè)，要是成績好，還會進工廠？肯定是去讀高中了??！”

    緩了一下，又道：“真是看不出來，她年齡不大，手段倒多，這么幾天，就把小山哥勾到手了，她瘦得跟個平板一樣，我看脫了也沒什么看頭，也不知道……”

    楊柳新聽她說的有些不堪，忍不住替許小華說了一句道：“她確實聽得懂小山哥說的東西，而且還能提問題。”

    李春桃默默地看了一眼楊柳新，提醒她道：“你可得想清楚，要是再這么下去，你和小山哥，可一點戲都沒有了？就是按先來后到來說，也沒她許小華什么事兒??！”

    楊柳新一聽這話，又紅了眼眶，半晌才有些悵惘地道：“能有什么辦法，我吃的送了，手套也送了，他看不見我，我有什么法子呢？”都說女追男隔層紗，可是她這層紗就是厚的跟堵墻一樣，她有什么辦法？

    李春桃見她這表情，心里一咯噔，“你就這樣認命了？”

    楊柳新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下，“這怎么叫認命？這最多只能說明我和小山?jīng)]有緣分？”她雖然對小山有些好感，但是mama和她說過，強扭的瓜不甜。

    她家里兄妹三個，她是最小的一個，哥哥和jiejie都很護著她，早說了，以后她的嫁妝能陪嫁一個縫紉機，她自己又有一份罐頭廠的工作，完全不用愁找不到好人家。

    李春桃有些無語，只覺得楊柳新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就聽對面的楊柳新忽然開口問道：“春桃，你是不是還對許小華有意見??？她前些天不才幫了你嗎？她人不壞的。”

    李春桃見她一臉誠懇的樣子，心里一噎，半晌才道：“沒有，你想多了，我是為你不值?！?/br>
    提到錢小山，楊柳新心里還是有些悶悶的。

    倆人正聊著，就見許小華進來了，手里還抱著一個有些破舊的硬殼筆記本，那個本子，楊柳新一眼就看出來是錢小山的。

    想到剛才李春桃的話，楊柳新心里不覺還是有些吃味。準備打招呼的話，立即又咽了下去。

    許小華經(jīng)過倆人的時候，眼神略微掃了一眼，就見倆人一個鄙夷、一個復(fù)雜地看著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偷雞摸狗的事一樣。

    許小華心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徑直略過倆人和后面的孫大姐打招呼。

    孫大姐笑問道：“小華，你今天來的有點遲啊！”

    “我剛在外面遇到了錢哥，讓我?guī)兔Π阉能囬g日志送到技術(shù)科去，我等了半天，那邊也沒開門，我就先回來了。”

    一旁的楊柳新忍不住問道：“小山哥今天又請假嗎？”

    許小華隨口回道：“是，說是和他對象去西四長街那邊看電影呢！”她是知道楊柳新喜歡錢小山的，估摸著這人是以為她和錢哥怎么了，干脆就甩了個炸`彈過去。

    楊柳新的眼神立即黯淡了點，低著頭，輕聲囁嚅道：“哦，這樣?。　?/br>
    許小華見她這樣失落，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小心眼，但是想到楊柳新對自己的猜忌，也就沒有自作多情地上前安慰一句，略點了點頭，就先去工位上了。

    李春桃望著她的背影，目光不由沉了一沉。

    上午十點左右的時候，許小華正盯著轉(zhuǎn)速帶上的玻璃罐，黎瓊忽然通知她出去一趟，說是梁安文來找。

    許小華心里還猜測著什么事兒，就聽梁安文和她道：“2月2號，那天是周末，廠里辦員工表彰大會，你記得早點過來，到禮堂里找我?！?/br>
    許小華愣了下，“啊，一定要去嗎？”周末，她還得去京大上外語課，上次遲到，袁老師就有些不高興，這要是再曠課一天？

    她能去京大上課，還是慶元哥給她幫忙的，雖然慶元哥一直沒提，但是看袁老師那天的表情，想來慶元哥也是花了很多心思才辦成的。

    梁安文見她還不愿意，有些無奈地道：“你忘了，今年廠里的‘年度好人好事’有你一個名額，臨時工里，就你一個呢，你可得來?！?/br>
    頓了一下又道：“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廠里準備給你轉(zhuǎn)正，我這倆天把轉(zhuǎn)正的申請表拿給你，你填一下?！?/br>
    聽到給自己轉(zhuǎn)正，許小華微微驚訝了一下，就聽梁安文笑著道：“轉(zhuǎn)正以后，你就拿見習(xí)工資，一個月27.5塊錢，等第二年就可以定級，一個月至少有32.5塊錢呢！”

    見小華驚訝的，眼睛都瞪得圓圓的，看著可愛得很，忍不住逗她道：“2月2號，你能來吧？不然這轉(zhuǎn)正的事，咱們可得再商量商量?！?/br>
    許小華立即道：“能！”

    梁安文忍不住笑了一下，提醒她道：“你家里人要是有空，也可以讓他們一起過來看看。你到時候提前到我這里來拿入場券。”

    “好，謝謝梁jiejie。”

    等回到工位上，黎瓊問她什么事兒，許小華就把轉(zhuǎn)正的事說了，黎瓊笑道：“我早猜到了，沒想到這么快！”

    中午休息的時候，大家都知道許小華就要轉(zhuǎn)正了，楊柳新有些羨慕地和李春桃道：“我要是許小華，別說找對象了，肯定是除了工作，什么額外的心思都沒有。”

    李春桃沒吱聲，默默地吃著午飯。

    晚上回家，許小華就把轉(zhuǎn)正和表彰大會的事，和奶奶提了一下。

    沈鳳儀正給孫女盛著餃子，聽到這話，頗有些意外，笑道：“奶奶先前就說，我孫女聰明著呢，沒想到這么快就轉(zhuǎn)正了?！彼_實沒有想到，小花花會這么快轉(zhuǎn)正，這個年代，工廠轉(zhuǎn)正可不是這么容易的事。

    這時候才真的相信，這孩子不讀書，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

    等坐了下來，嘆道：“曹云霞到底算干了件好事，她當(dāng)時給你介紹工作，大概是想看你笑話的，沒想到我家小花花這么能干，這么快就轉(zhuǎn)正了，還能參加表彰大會，那天奶奶得去看看?！?/br>
    聽到奶奶提曹云霞，許小華才想起來，這人家里被偷了，氣得住院去了。

    咬了一口白嫩的餃子，一邊問奶奶道：“奶奶，曹云霞那邊沒派人再過來了吧？”

    沈鳳儀搖搖頭道：“沒有?！币妼O女吃得香，笑呵呵地道：“不急，慢慢吃，你要是喜歡，明天小林回來，我和她再搟點餃子皮?！?/br>
    這些天，她見孫女每天忙得像個小陀螺一樣，就默默地給她準備好吃的和用的，煩心的事兒，一點也沒和孫女提。

    現(xiàn)在聽孫女提起來，忍不住和她略提了兩句，“倒是讓人去找你大伯了，那天葉有謙去你大伯單位，問出書的事兒，就剛好碰到那邊的人纏著門衛(wèi)，說什么許懷安欠她醫(yī)藥費?！?/br>
    沈鳳儀說起這事來，都覺得曹云霞臉皮夠厚，都和懷安離婚了，還好意思唆使人來鬧。

    許小華聽了也覺得有些吃驚，“大伯理她沒？”

    “有謙說是沒理，說你大伯那天沒出去，讓他的助理小徐去處理的，就說已經(jīng)離婚，把人打發(fā)走了。”

    許小華有些奇怪地道：“大伯這次態(tài)度怎么這么堅決？”按理說，以大伯的性子，就算看在許呦呦的份上，也會出面幫忙才是。

    沈鳳儀一雙略有些滄桑的眼睛，望了下孫女兒，提醒她道：“你以為你大伯為什么會離婚？難道是因為你和我嗎？”

    說著，鼻子里還哼了一聲。

    也不等孫女回答，就自顧自地道：“肯定是曹云霞做出了什么特別出格的事兒，夫妻之間，你說能有什么？”

    大伯先前愿意跟著曹云霞一塊搬出去，自然是因為感情，現(xiàn)在這樣子，肯定是沒什么感情了，什么事能讓一個人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由愛到恨，甚至于無動于衷了？

    許小華渾身一激靈，“出軌？”

    見奶奶沒有否認，許小華不由捂住了嘴巴，“天吶，奶奶，她怎么會做出這種事來，大伯對她算一心一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