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宇留校了，遠(yuǎn)志被分配到了科學(xué)研究院，以安被分配到了蘭城化工院。”

    他一口氣說完，許小華剛剛不平的情緒，又升了起來。雖然她和劉哥、喬遠(yuǎn)志、方以安他們也是朋友，但是不可否認(rèn)，在這些人里，慶元哥要更優(yōu)秀一些。

    而現(xiàn)在，這些人的工作，遠(yuǎn)比慶元哥好得多，許小華想安慰他兩句，一時又不知道說什么合適。

    徐慶元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笑道：“沒事，小華，我對自己的工作單位還挺滿意的。我本來就想留在京市，和你們有個照應(yīng)。”他沒說，即便是留在京市，也是他實驗室的老師幫忙的結(jié)果。

    這是他能爭取到的，最好的單位了。

    許小華想，她都為慶元哥委屈，慶元哥自己心里，怕是更不好受。不想在這時候還往人心口上撒鹽，笑道：“慶元哥，禍福相依，當(dāng)個工人也挺好的。什么時候去報道?。康饶隳昧说谝环莨べY，請我吃炒湯圓好不好？”

    “好！”

    徐慶元倒是很想得開，留在京市是他唯一的要求，不管是化工廠、石油廠，還是服裝廠、毛毯廠，一份能養(yǎng)家糊口的工作，就可以了。

    徐慶元的工作定了下來，他的時間也稍微寬裕一點，下午小華下課后，沒再托劉鴻宇幫忙送，而是自己送小華回去了。

    兩個人路過空軍大院的時候，就看到衛(wèi)沁雪上車來。

    許小華忙喊了一聲：“沁雪！”

    衛(wèi)沁雪見是小華，笑道：“你從京大那邊上完課回來？我上次看到蕎蕎，說你最近還挺忙的，都在忙些什么??？”

    許小華就把自己最近參加比賽的事說了。

    衛(wèi)沁雪給她打氣道：“那是得好好努力。”又看了看徐慶元，笑道：“徐同志，好久不見。”

    徐慶元點點頭。

    許小華問道：“你在部隊里還適應(yīng)嗎？”

    衛(wèi)沁雪原本還笑呵呵的臉，立即皺了起來，“小華，可累死我了，一去就給我們安排各種訓(xùn)練和排練，你們五一要比賽，我們五一也有匯演，這不，我實在吃不消了，想著回家去吃一頓好的，緩口氣兒?！?/br>
    許小華笑道：“要不要去我家坐一會兒？”

    衛(wèi)沁雪搖頭道：“今天不去了，我都許久沒回家了，怕我爸媽念叨我不著家，不過我和蕎蕎說好了，讓她在白云胡同那一站等我下，把辣白菜給我，我爸愛吃這個?！庇中Φ溃骸捌鋵嵨乙矏鄢?，要不是怕蕎蕎太累，我都想帶些到部隊里去，這個比較開胃。”

    “我回頭和蕎蕎說?！?/br>
    衛(wèi)沁雪忙道：“不用，不用，蕎蕎工作也忙，她那工作看著就不輕松，有次我見她拖著好高的蔬菜出來擺攤，看著有兩百多斤吧！”雖然部隊里的訓(xùn)練累人，但是她覺得，比起蕎蕎的工作來，還是小巫見大巫的。

    再說，軍人的身份，比工人的身份要受人尊重得多。

    這時候剛好有人下車，空出來一個座位，衛(wèi)沁雪就坐到了小華旁邊，輕聲問她道：“蕎蕎和你說沒？你堂姐搬到我們大院去了?！?/br>
    “說了?！?/br>
    衛(wèi)沁雪接著道：“她人還挺和氣的，前些天，我有點事找吳大哥幫忙，她很熱情地接待了我?！?/br>
    怕小華誤會，忙解釋道：“確實是有正事兒，我們有個小姐妹的表弟在空軍后勤部，聽說犯了點錯，要被勸退回家，一家人都急得很，就四處托人幫忙，我聽說吳大哥他們團(tuán)的團(tuán)長媳婦在后勤部工作，就想走她的門路問一問?！?/br>
    許小華點頭，“那確實是正事兒，后來吳慶軍幫你問了沒？”

    衛(wèi)沁雪點頭，“不過不是吳大哥帶我去找的顧向慧，而是你堂姐，所以我說她人還挺好的?！?/br>
    對于衛(wèi)沁雪的最后一句話，許小華不予置評。

    就聽衛(wèi)沁雪又道：“不過，部隊里好些家屬，似乎不怎么喜歡她，我有次路過家屬院那邊，就聽大家在說她的閑話。說她只顧工作，不顧家，又說她和吳大哥結(jié)婚，吳大哥爸媽都沒出面一下。”

    許小華回道：“沒有人背后不說人的。”

    衛(wèi)沁雪點點頭，有些唏噓地道：“小華，你這人年紀(jì)不大，但是有時候說出來的話，像是經(jīng)歷了很多一樣?！?/br>
    許小華笑道：“我胡謅的，你還當(dāng)真了。”

    衛(wèi)沁雪搖搖頭，她覺得小華這個姑娘，確實和她以前交的那些朋友不一樣。她聽蕎蕎說過的，許呦呦雖是小華的堂姐，但是兩個人關(guān)系不好。小華聽到有人說許呦呦的壞話，不僅沒有落井下石，還這樣中肯地說，大家都背后嚼舌根，當(dāng)不得真。

    轉(zhuǎn)眼就到了白云胡同，許小華和衛(wèi)沁雪道了別，就和徐慶元從車上下來，蕎蕎正提著一個網(wǎng)兜，等在站臺上。

    小華立即把她手里的黑壇子遞給了衛(wèi)沁雪。

    蕎蕎朝窗戶喊道：“沁雪，我做了點腐乳，下回好了，我拿點給你嘗嘗。”

    “哎，好！”衛(wèi)沁雪從窗戶里，朝蕎蕎幾個揮了揮手。

    等到了家里，晚飯也差不多好了，不過幾分鐘，沈鳳儀就喊大家吃飯。

    在飯桌上，得知徐慶元的工作單位定了下來，大家都為他高興。

    沈鳳儀道：“雖然是郊區(qū)，但好歹還屬于京市，周末慶元想回來，還可以坐公交車回來。”她見孫女和慶元處得挺好，心里覺得這門親事到了三年，怕是未必會取消。

    慶元能留在京市是最好的。

    秦羽也道：“萬事開頭難，總歸是一份正式的工作，以后還有變動的機(jī)會?！?/br>
    徐慶元都笑著應(yīng)了。

    徐慶元臨走的時候，沈鳳儀用油紙給他裝了好些艾團(tuán)，“帶回去給同學(xué)們嘗嘗，要是喜歡吃，端午的時候，帶他們一起來家里吃飯。”

    又讓小華把人送到了胡同口。

    等兩個孩子走了，沈鳳儀忍不住和兒媳嘆道：“慶元到底是受了他爸爸的牽連，不然以他的學(xué)識，肯定能去更好的單位。”

    秦羽搖頭道：“媽，你不要這樣想，現(xiàn)在這個工作就挺好的，雖然不是特別好，但是留在了京市，已然是很多人努力去夠也夠不到的?！彼叫睦镉X得，就是這個西郊的石油廠，大概也是慶元找了人幫忙的緣故。

    這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多了，即便是四月的天，這個點也完全黑了。

    許小華和徐慶元兩個，借著月光和各家窗戶里漏過的一點燈光，慢慢地朝胡同口走，許小華問道：“慶元哥，姑姑那邊最近有信來嗎？家里還好吧？”

    “還好?！本褪莔ama對家里的變故，還有些不能接受，再加上單位里也勸了幾次，讓她和爸爸離婚，她大概煩躁得很，給他來了好幾封信，都是問他有沒有辦法，給爸爸平反？

    徐慶元想到母親的天真，心里不由有些泛苦。

    他甚而都沒辦法回復(fù)mama的信，每次只是簡短地回了幾句他的近況，但是他越不正面回復(fù)mama，mama的話語似乎就越發(fā)尖刻。

    徐慶元想到這里，就不愿意再想下去，輕聲和小華道：“我mama似乎還不能接受現(xiàn)實?！?/br>
    “那阿姨知道你工作定了，心情會不會好點？”她和慶元哥的mama也就打過一回照面，當(dāng)時還是在徐爺爺?shù)脑岫Y上，正是忙亂的時候，她對慶元哥mama的印象并不深。

    只隱約記得是個身高不是很高，看起來溫婉和氣的婦人。

    徐慶元搖搖頭道：“大概不會，她要是知道了我的工作單位，怕是會更悲觀。”

    他的聲音有些低落。

    許小華不由抬頭看了他一眼，朦朧的夜色里，她并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這個時候的徐慶元也是有些脆弱和悲傷的。

    輕聲安慰道：“慶元哥，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我們不可能讓所有的人滿意，即便那個人可能是我們的親人?！?/br>
    徐慶元轉(zhuǎn)頭望著她，見她眉頭微縮，終究是沒忍住，抬頭摸了一下她的頭發(fā)，“謝謝你，小華！”

    許小華愣了一下，很快搖頭道：“沒事，我們互相鼓勵?！彼恼Z氣里，明顯有些局促和慌張。

    徐慶元怕自己的舉動，嚇到了她，很快轉(zhuǎn)移了話題，問道：“五一技術(shù)大賽的事，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許小華嘆道：“我心里也沒底，好像看了好些書，但是腦子里都亂糟糟的，感覺還有沒有系統(tǒng)地消化和吸收?！?/br>
    徐慶元點頭道：“光看書是不行，你們這個不考理論，主要還是實踐，如果有條件的話，我建議你可以系統(tǒng)地把廠里各個車間的機(jī)器再摸索一下?！?/br>
    “好！”小華想著，回去再找錢小山、趙興他們幫忙一下。

    到了胡同口，徐慶元沒讓她再送，“回去吧，路黑著呢！”

    “慶元哥，再見！”

    “再見！”

    一直到小華進(jìn)了家門，徐慶元才轉(zhuǎn)身往公交站臺走。

    等他到宿舍的時候，還不到九點，宿舍里只有劉鴻宇一個人，聽到開門聲，立即從床上探頭看了一下，“元哥，送完小華回來了啊？”

    徐慶元點頭，遞了油紙包給他，“小華奶奶做的艾團(tuán)，讓我?guī)Ыo你們吃！”

    劉鴻宇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書，從床上下來，一邊拿了一個艾團(tuán)吃，一邊問道：“元哥，你今天和小華說工作的事沒？”

    “說了?！?/br>
    劉鴻宇立即走了兩步，到他跟前來，“小華meimei說什么沒？”

    “沒有。”

    劉鴻宇松了一口氣道：“我都擔(dān)心她接受不了，你說你一個門門功課第一的，最后去了石油廠，我呢，就這半吊子的，還留校了?！?/br>
    徐慶元笑道：“鴻宇，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專業(yè)不拖后腿，社交能力、組織能力都強(qiáng)，學(xué)院的老師們都挺看好你的，你能留校，我并不意外?！?/br>
    劉鴻宇聽他說完，心里不由有些觸動，“元哥，平時你總是說我不著調(diào)，沒想到心里對我評價這么高?！?/br>
    徐慶元笑笑。

    “元哥，我以后一定好好干，等我混得像個樣子了，給你寫一本小說好不好？”

    徐慶元立即打斷了他話頭，“不必！我收回我剛才的話?！?/br>
    劉鴻宇笑道：“元哥，我逗你的呢！哦，對了，今天又有你的信，我在宿管那看到，就給你拿回來了，是你家那邊寄的好像，放你抽屜里了?！?/br>
    聽是家里寄的，徐慶元拉抽屜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到底是拉開，把信拿起來看了下，發(fā)現(xiàn)是姑姑的信，微微松了口氣。

    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里頭還夾了他爸從邊疆寄回來的信，信很短，說那邊就是活重些，目前別的都還好，托姑姑多關(guān)心一些他mama的情況，如果mama撐不住要離婚的話，他這邊也不會有意見。

    徐慶元看到這里，目光在“離婚”兩個字上停留了很久。他想，如果mama真的選擇離婚，也無可厚非，他這個親兒子都為了前途和父親斷絕了關(guān)系。

    mama也可以為了自己的生活，而和爸爸離婚。

    幾分鐘后，徐慶元才拿起姑姑的信來看，和他說，這個月已經(jīng)試著寄了十塊錢給他爸爸，看他能不能收到，如果能收到的話，以后再多寄一些。

    徐慶元很快看到了最后兩段：“慶元，我想著，你爸的活比較重，營養(yǎng)要及時跟上，不然怕對身體有些損傷，你不必?fù)?dān)心錢財方面的問題，我目前手頭尚寬裕。

    另外，你已臨近畢業(yè)，不知道工作有沒有落實，如果有難處，請及時寫信回來，姑姑給你想想辦法。前些時候，張建英同志致信給我，問及家中情況，我回復(fù)一切尚好，如果你這邊需要幫忙，姑姑可以給你寫信去問一問。家中余事皆好，無需掛念。”

    落款是“姑姑曉嵐”。

    徐慶元看完信，一個人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劉鴻宇走過來，問他道：“元哥，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徐慶元搖頭，“還沒有?！贝蟾胚€在萌芽中。

    這邊，衛(wèi)沁雪提著一壇子的辣白菜回家，一進(jìn)門，就看到mama在看報紙，喊了一聲：“媽！爸今天不在家嗎？”

    “去會朋友了，晚飯回來吃。”

    柳思昭剛站起來，就看到了女兒手上提著的那個黑壇子，立即捂著鼻子道：“怎么又帶這東西回來，沒得為難你mama。”

    衛(wèi)沁雪笑道：“媽，爸爸愛吃啊，我也愛吃。”

    柳思昭皺眉道：“也不見你學(xué)你爸點好的，這種東西有什么好吃的？你爸是建國前吃的苦，才養(yǎng)成了這口味，我們可沒苦過你！”隨即又問道：“去了許家嗎？許小華和她mama現(xiàn)在怎么樣？”

    “沒有，倒是在回來路上碰到了，挺好的，小華現(xiàn)在在忙著五一技術(shù)競賽的事兒，我也沒好意思去她家叨擾?！鳖D了一下又道：“還看到了她對象，說是被分配到西郊那邊的石油廠工作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