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慶元擺手道：“秦姨，給小花花吧，我向來不怎么吃甜食?！彼拕傉f完，許小華就給大家又各塞了一塊，“我都這么大了，你們不要還像待小孩子一樣讓著我?！?/br>
    沈鳳儀正要搖頭，聽到有人敲門，小華忙要去開門，沈鳳儀攔住她道：“我去吧，是你葉奶奶過來了，早上說要給我送點糯米粉來?！?/br>
    不料，打開門，發(fā)現(xiàn)外頭站著的是長子，沈鳳儀臉上的笑意，立即就淡了下來，“懷安啊，今天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許懷安察覺到母親的不悅，忙道：“媽，今天臘八，我給家里送點吃的來?！?/br>
    沈鳳儀嘆氣道：“我不缺吃不缺喝的，你要是真有心，就少氣我點，比什么都強?！?/br>
    許懷安愣了下，“媽，這話又怎么說？”許懷安是真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明明前頭回來，mama態(tài)度好得很，還說等九思回來的時候，一家人一起吃個團圓飯。

    沈鳳儀搖了搖頭，“聽說你女兒生了？你當外公了？人家親外公去沒？你倆沒撞見嗎？”

    這話是有些誅心的，但是老太太想到兒子的行事，就有些恨鐵不成鋼，心里的火氣竄竄地往上冒。

    許懷安這才知道，是為著他管呦呦生產(chǎn)的事，“媽，當時情況緊急，慶軍又不在家，呦呦打電話到我單位來，我總不能不管。”

    沈鳳儀點頭，“你當然得管，那是你女兒，人家沒爹沒媽的，你不管誰管？回頭，你女兒要是知道，是誰舉報的她親媽親爸，要找我這個老太婆報仇，我看你是要媽還是要女兒？”

    許懷安完全沒想到這件事，硬著頭皮道：“媽，呦呦不會，這事本來就是曹云霞那邊不占理?！?/br>
    “人家早就說，有我求她的那天，”說到這事兒，沈鳳儀心里就來氣，也不想當著九思、慶元的面，和長子掰扯這些事，擺擺手道：“今天過節(jié)呢，你別來氣我，你走吧，什么吃的，我現(xiàn)在也吃不進去，都帶走吧！”

    許懷安見mama一點不讓步，忙道：“媽，九思回來了沒？”

    沈鳳儀怔怔地看了一眼兒子，“你要見九思？”兄弟倆和好，本來是她的心愿，可自從得知，懷安還管許呦呦生產(chǎn)的那一刻，沈鳳儀忽然覺得，如果勉強要求這兄弟倆和好，對九思、秦羽和小華來說，都是不公平的。

    曹云霞做了那么多的惡，九思他們承擔了一多半，可是懷安還繼續(xù)關(guān)心著曹云霞的女兒，這讓九思夫妻倆心里怎么想？沈鳳儀甚至隱隱覺得，以曹云霞和許呦呦母女倆的性子，以后怕是還會惹出別的亂子來，那時候，懷安必然還是會管著的，那會不會牽扯到九思他們呢？

    如果這樣，那還不如讓兄弟倆不來往算了。

    “媽，九思一年才回來一趟，我聽說他回來，立即就過來了，我能進去嗎？”

    第108章

    許九思正給女兒拿著糕點盒子, 見她小口小口地吃著，兩腮鼓鼓的，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吃到好吃的東西，就像個小倉鼠一樣舍不得吃，唇角不由微微揚了一點, 輕聲道：“多著呢！要是喜歡吃, 回頭爸爸再給你去華僑商店看看?！?/br>
    “不用了, 爸，嘗嘗就好了?！边@個年代的曲奇, 不用想, 都知道是貴價糕點，一盒怕是得好幾塊錢，她可舍不得。

    秦羽笑道：“等下周末，咱們一家去西四商場那邊逛逛, 再拍張照, ”轉(zhuǎn)身囑咐徐慶元道：“慶元也周六就過來，咱們一早就去。”

    徐慶元微微笑著應(yīng)了。

    許小華見奶奶一直沒回來，問爸爸道：“爸，門口是葉奶奶嗎？怎么一直沒進來？”

    許九思朝外看了一眼，就見mama一只胳膊扶著門，倒像是怕對方進來一樣, 微微皺眉道：“好像不是, ”朝外喊道：“媽, 是誰啊？”

    沈鳳儀看了一眼長子, 到底沒忍心把兒子攔在門外，嘆了一聲道：“進來吧！”又朝院子里道：“九思, 你哥來了?！?/br>
    聽是大伯，許小華不由朝爸爸看了眼，就見爸爸朝她笑道：“沒事，爸爸心里有數(shù)?！?/br>
    本來坐著的秦羽，站起身道：“我去廚房里看看飯好了沒有?！彼F(xiàn)在是不愿意再和許懷安打交道的。

    許懷安進來的時候，就見弟弟一臉溫和地看著侄女兒，客廳里還散發(fā)著香甜的糕點味，顯然在他來之前，這里的氣氛是平和、美滿的。

    徐慶元朝許懷安點了點頭，喊了聲：“許伯伯！”

    許懷安“哎”了一聲，把手里帶著的糕點放下，朝弟弟道：“九思，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回來的?！?/br>
    “這一年，在外頭都好嗎？”

    許九思淡淡地點頭，“都好！”

    一問一答，兩人卻是再沒旁的話，許懷安知道，弟弟這是還怪著自己。

    沈鳳儀嘆了一聲，喊孫女和慶元道：“你倆跟我到廚房幫忙，晚飯再加兩個菜?！?/br>
    等客廳里就剩下兄弟倆，許懷安啞著嗓音問道：“九思，你還是不愿意原諒大哥嗎？”

    許九思搖搖頭，“這話不對，什么原諒不原諒的，你是我大哥，這是不容更改的事實，但是小華也是我的女兒，大哥，小華和呦呦是不可能當姐妹的，我們都只是選擇了各自的孩子?！?/br>
    頓了一下又道：“小華走丟了那么多年，我有時候想想，都覺得不知道怎么彌補，我更不可能以爸爸的身份去勉強她做什么。”

    又提醒他道：“大哥，你已經(jīng)做了割舍?！?/br>
    許懷安伸出雙手，抹了把臉，“九思，呦呦她現(xiàn)在不容易，我看著她長大的，我做不到對她的情況無動于衷?！?/br>
    “大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你覺得無愧于心就好，旁的都不重要?！?/br>
    兄弟倆都沉默了會，許懷安輕聲問道：“這次回來，能待多久？”

    許九思搖頭，“不清楚，可能十來天?！碧岬竭@個，許九思也有些悵惘，一年到頭，和女兒也就能處這么小小的半個月。

    許懷安道：“小華是個懂事、能干的，你在外頭倒不用cao心，媽這邊，我還能照應(yīng)著，你安心工作?！?/br>
    這話，許九思卻是沒有應(yīng)，許懷安抬頭看了一眼弟弟，“怎么了？我說的不對嗎？”

    “大哥，許呦呦不懂事？不能干嗎？還比小華大幾歲，你放下心了嗎？小華今年才多大？我這個當父親的又教過她什么？什么都沒有教過，我怎么可能會不擔心？”緩了一下，把女兒去出差在火車上遇到人販子的事兒，說了兩句。

    末了道：“大哥，呦呦是你的心頭rou，小華也是我和她mama的心頭寶?！?/br>
    許懷安臉上一時訕訕的。

    廚房里頭，沈鳳儀揚聲喊著，“九思，把桌子收拾下，吃飯了。”

    許懷安卻是再待不下去，他知道自己到底是偏頗了，覺得呦呦的處境可憐，但是在弟弟一家看來，小華在農(nóng)村里生活那么多年，家里不僅沒養(yǎng)她，連日常為人處世、在外應(yīng)急的注意事項，都沒教過她，遇到事全靠她一個人想法子，而這些常識，呦呦都不缺。

    他竟然還說，小華懂事、能干，讓九思不用擔心。

    沈鳳儀從窗戶里看到長子走了，微微嘆了一聲，轉(zhuǎn)身和孫女道：“端菜，吃飯吧！”

    許小華問道：“奶奶，不留大伯嗎？”

    沈鳳儀搖搖頭，“不用。”

    飯桌上，沈鳳儀和二兒子說起，她舉報了曹云霞的事，在二兒子開口之前道：“我知道九思你不贊成我做這種事，但是我老婆子實在是氣不過，曹云霞欺人太甚了些，你哥這個榆木腦袋，到現(xiàn)在還護著許呦呦?！?/br>
    老太太說到這里，一點吃飯的胃口都沒有，又想到二兒子和慶元都在，到底忍了下來。

    只是道：“趁我活著，我把話和你們交代清楚，如果以后許懷安因為許呦呦或者曹云霞遭了什么難，你們誰都不準管，不然我就是在地底下，都不瞑目?！?/br>
    許九思喊了一聲：“媽！”

    沈鳳儀搖搖頭道：“我就是這么一說，我身體好著呢，再熬個十年沒問題?！毖蹨I卻是簌然而下，到底都是她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孩子，嘴上說的再狠心，心里也是不忍的。

    但是如果她的九思和小花花因為曹云霞母女倆，而遭上什么噩運，她確實是死不瞑目。

    許九思握住了母親的手，輕聲寬慰道：“媽，我知道了?！?/br>
    飯后，徐慶元要回單位，許九思提出陪他走一段，剛好消消食，許小華直覺，爸爸是有事要和慶元哥說，朝兩人看了一眼。

    許九思摸摸女兒的頭道：“很快就回來了。”

    許小華點了點頭。

    等出了許家門，許九思就開口道：“慶元，我聽你秦姨說，你好像遇到了什么事？你秦姨讓小花花問你，你似乎沒說？”

    “許叔，我想先看看自己能不能解決?！?/br>
    許九思問道：“是什么事？”許九思知道慶元學(xué)習(xí)能力和工作能力都很強，能讓他提著心的，也惟有家里和政治背景這回事兒了。

    徐慶元輕聲道：“單位想要將我外派，我們廠預(yù)備在東北那邊建分廠，大家都不是很愿意過去，領(lǐng)導(dǎo)們找到了我，希望我能考慮?！?/br>
    說是給他機會考慮，但是領(lǐng)導(dǎo)提到了他的家庭背景，以一副交心的口吻和他說，他應(yīng)該比別的同志更要尋求進步。

    “什么時候？”

    “大概三個月后。”

    許九思沉吟了一會道：“我?guī)湍阏f說吧！”

    徐慶元搖頭道：“不用，許叔，這么點小事，沒必要讓您出面，”頓了一下又道：“而且，即便這回您幫了我，回頭換了領(lǐng)導(dǎo)，有別的人再提這個話頭，難道還要您再費神嗎？”

    徐慶元覺得，尋求外援并不是長久之計。他的弱點很明顯，有心人只要想針對他，都可以拿這個做筏子。

    許九思又問道：“你爸爸那邊，現(xiàn)在怎么樣？”

    “一開始把他分到基建大隊，和泥脫坯，那活比較重，得了周圍神經(jīng)炎，在醫(yī)院住了段時間，重新分派去割竹條了，倒是沒怎么挨餓?！?/br>
    他說的很平靜，許九思卻不覺紅了眼眶，“你爸爸不容易，”眼看到了公交站，許九思握著徐慶元的手道：“慶元，還是我給你打個招呼吧，你好好地留在京市，對你爸爸也是個安慰。”

    徐慶元道：“許叔，我自己再爭取看看，如果需要幫忙，我一定會和你開口?！?/br>
    許九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應(yīng)了一聲：“好！”

    許九思看著徐慶元上了車，才往家走，暗黑的路上，碰到了葉有謙，葉有謙立即從自行車上下來，“是九思吧？我聽我媽說，你昨天回來了。”

    “是！有謙兄，好久不見，我聽小羽說，葉恒考上大學(xué)了，祝賀！”

    “這還要謝謝你家小華，在那段時間鼓勵他、激勵他，這個孩子從……小時候就和我不親，我說的話，他向來是不理的，九思，你這個女兒找回來，給我家也幫了大忙。”

    許九思尚不知道葉恒mama的遭遇，只以為葉有謙說的是小華對葉恒的幫助，笑道：“這是孩子們之間合了性子?！?/br>
    葉有謙順口嘆道：“就是你們給小華的婚事，安排的太早了些，我家小恒一點機會都沒有。”

    許九思笑道：“這事說起來，還是緣分問題，葉恒考了大學(xué)，不愁找不到好對象，有謙兄你也別太著急?！?/br>
    葉恒搖頭道：“我不急，我不急?！彼_實是不急，他不過是忽然意識到，守著那么大一個秘密過了這么些年的兒子，除了小華以外，怕是很難再對任何人敞開心扉了。

    許九思并沒把葉有謙的話當回事，以為他不過是順口聊到這里而已。

    晚上臨睡前，夫妻倆倒討論起許呦呦產(chǎn)子的事來，秦羽道：“這姑娘也是求仁得仁，先前一直想著嫁給吳慶軍，到底是如愿了，這回又生了孩子，吳家即便是前頭不滿意，這回怕是也會松口了。”

    許九思點點頭，“不過，到底是有些可惜，這不該是她走的路。我希望小花花，不會走上這樣的路?！?/br>
    秦羽笑道：“小花花肯定不會，你看她多有干勁，我一直覺得，工作嘛，不分種類，她自己干得起勁，有奔頭就好，說不準過個十幾二十年的，我們的女兒在食品界也有一點成績呢！”

    又問丈夫道：“你晚上問了慶元吧？是什么事?。俊?/br>
    許九思就把慶元可能會被調(diào)離京市的事說了，秦羽嘆道：“這孩子大概是得罪人了，他能力出眾，稍微能容人的領(lǐng)導(dǎo)，也該看得出來，不會把他就這樣調(diào)走?！?/br>
    許九思點頭，“我說給他出面找找人，他說想自己解決看看?！?/br>
    秦羽點頭，“他說的也沒錯，咱們找人幫忙，也是治標不治本，就是這回把他留了下來，那下回人家又想個什么法子為難他，咱們還能次次幫忙不成？”一時心里也有些發(fā)愁起來，“這要是真被調(diào)走了，后面想調(diào)回來就難了?！?/br>
    許九思提醒她道：“也不是不可以，他要是和小華成婚了，組織上就是照顧我們，也會把他調(diào)回京市的?！?/br>
    他這樣一說，秦羽心里也松緩了一點，“那就先讓他自己試試看看，年輕人嘛，多經(jīng)歷些也是好的。咱們雖說現(xiàn)在能幫忙，以后就說不準了，日子總要他和小華自己摸索的?！?/br>
    許九思點頭道：“是！我們做父母的，即便是心疼孩子，也只能在大方向上幫忙照看著，具體過日子，還是要靠他們自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