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剛打定主意直起身，就聽到了一陣很詭異的聲音。

    咕嚕嚕，咕嚕嚕。

    有什么東西在滾動，是從他身后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的。

    他心一跳，以為終于有玩家出來了，激動地回過頭，卻在一瞬間呆住。

    三具水晶棺材從黑暗中緩緩駛出來，在三條大道上并行。

    它們穿行在一棟棟民居間，勻速前進(jìn)，保持著平行。

    只有棺材，沒有人。

    準(zhǔn)確地說。

    人全都在棺材里面。

    ……

    洪漾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睡夢中，他的意識在不斷掙扎，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再睡下去副本就要結(jié)束了，到時候他就真的完蛋了……可他醒不過來。

    像是被夢魘困住了一般，他身體僵直，心跳很快，大汗淋漓，夢中的畫面光影混亂。

    某一刻，他突然被驚醒。

    他倏地睜開眼，感覺到有風(fēng)流動進(jìn)來。

    前方，在一面清透的水晶外面，是成片的黑暗城市建筑，筆直的大道。

    他緩緩地，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往自己左邊看去。

    機(jī)器的側(cè)門已經(jīng)被打開，一位女士站在門外微笑：“您好，我是溫床技術(shù)部職工001，門已為您打開，請問還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

    洪漾動了動唇，還未來得及說話——

    一個人影冷不丁從一旁撲過來，抓住了npc。

    那是王昊，他的表情很恐怖，目眥欲裂：“我女朋友也被機(jī)器困在里面了，麻煩你過去把她的門打開好不好？！”

    女npc驚訝地問他：“請問您的女友撥打客服熱線了嗎？”

    王昊愣住：“她……她……應(yīng)該打了！應(yīng)該打了！你、你快跟我過去！”

    npc站在原地不動，禮貌依舊：“如果已經(jīng)撥打客服電話，下了售后訂單，那么耐心等待對應(yīng)的售后人員過去即可，不用著急?！?/br>
    王昊一僵：“你現(xiàn)在過去開個門會怎么樣？！”

    “抱歉，我們只能接系統(tǒng)派下來的訂單，不能越過公司內(nèi)部系統(tǒng)工作的?！?/br>
    王昊死死盯著她，胸口不斷起伏，忽然之間，他捏起拳頭，舉起手臂——

    他的手腕被扣?。?/br>
    洪漾警告：“不要隨便對npc動手，會出事的，那樣你的女朋友怎么辦？！”

    王昊的眼睛里充入了血絲。

    他通紅著眼睛，呼吸很急促，目光在洪漾和微笑的npc之間來回打轉(zhuǎn)，仿佛隨時都會爆發(fā)。

    幾秒鐘之后，他咬緊牙關(guān)，重重推了npc一把，扭頭追向駛遠(yuǎn)去的水晶機(jī)器。

    洪漾踏下溫床，npc向他鞠躬：“如果沒有其他需要幫忙的，那么我就走了?！?/br>
    洪漾目光晦澀地看她，沒有回答。

    npc微笑轉(zhuǎn)過身，走向黑暗，逐漸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

    空蕩蕩的大道，轉(zhuǎn)眼間就只剩下了洪漾一個人。

    夜風(fēng)吹來，他望向王昊剛才跑走的方向，轉(zhuǎn)過頭看了看自己身旁這臺溫床，又側(cè)過身，看向他來的方向。

    ……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夜市街了，他回不去了吧？

    哎，這游戲玩的。

    洪漾想了想，從口袋里拿出一本便利貼和一支筆。

    他在便利貼上寫下幾句話，隨后抬頭四處張望了下，跑到馬路邊，將其貼在了一根路燈燈桿上。

    為了讓它顯眼一點，洪漾又撕了好幾張便利貼下來，在它周圍好好布置了一番。

    搞完這些，他往王昊剛才跑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

    王昊最終還是沒能攔住那臺乘載許謹(jǐn)?shù)臋C(jī)器。

    他力竭了。

    光滑的玻璃從他手中滑走，他跌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那臺機(jī)器逐漸駛遠(yuǎn)，腦海中留下的最后的畫面，是許謹(jǐn)閉著眼坐在里面的模樣。

    他握緊拳頭，用力砸著地面，除了怒吼發(fā)泄，竟什么都做不了。

    眼前一片模糊，眼淚一滴滴砸下去，他頭腦發(fā)脹，滿心絕望，哭了好一會兒，手發(fā)著抖，從口袋里摸出了那張火車票。

    火車票的起始點不知何時變了。

    從“新蓮賓館”，變?yōu)榱艘淮吧拈T牌號。

    王昊正跪在馬路中央，他轉(zhuǎn)過頭向一旁看去，路邊一家關(guān)著門黑著燈的臨街店鋪大門上方，正掛著同樣一串門牌號。

    起始點，似乎就在他的腳下。

    而終點，依舊是“家”。

    王昊回過頭，通紅著雙眼，盯著手中這張火車票。

    ……要上嗎？

    念頭升起的瞬間，一排軌道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他左側(cè)身旁，鋪陳在大道中央。

    風(fēng)襲來，轟隆隆聲由遠(yuǎn)及近，緩慢在他身旁停下。

    這一刻，王昊靜止不動，風(fēng)也變得靜止不動。

    畫面仿佛成了一個定格。

    片刻后，他抬起手臂，用力抹了下自己的眼淚。

    他站起身，低著頭，轉(zhuǎn)過身就大步走入了這輛神秘交通工具為他敞開的大門里。

    這是一輛制造很粗糙，內(nèi)部很老舊的火車。

    車廂內(nèi)沒有開燈，只有外界照射進(jìn)來的昏暗光線勉強(qiáng)維持著視野。

    王昊手中的車票消失了，他捏緊拳頭，默默在車廂中間站了會兒，便邁步走向臨窗的一個座位，坐下。

    他失魂落魄地倚著窗，仿佛渾身的力氣都沒了。

    火車開始啟動，哐當(dāng)哐當(dāng)聲作響，窗外的景色開始往后退，由緩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