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1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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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了另一片空曠的土地,王婆說:“土長要在這里種果樹,你那時沒來,大伙說每家掏點(diǎn)錢,給你家種三棵果樹。” “說小娃愛吃桃,種一顆桃樹,水桃特好,甜津津水潤潤的。俺說種株山櫻桃,山里的櫻桃好吃,虎妮說你愛吃棗,就再種棵棗樹。” “大伙都念著你呢?!?/br> 姜青禾阿了聲,她有點(diǎn)懷疑自己聽錯了,“給我的?” “那還能給俺的啊,”王婆笑她。 “給我做啥啊,這一顆果樹得七八十個錢,不值當(dāng),”姜青禾說到后頭,她喃喃地說。 王婆不同意,“哪不值當(dāng)了,除了土長,就你最值當(dāng)了!不信俺吼一嗓子,你問問大伙?!?/br> 姜青禾不再吱聲,她總對別人的好意略帶惶恐,她并非惴惴不安,只是下意識認(rèn)為不值得。 此時兩人已經(jīng)走出了這片地,往灣里去了,小道上有人走動,不遠(yuǎn)處是一座座黃土黑磚瓦房。 院子里婦人撒谷子喂雞,老漢牽著一頭山羊從跟前走過,五月養(yǎng)的肥鴨子嘎嘎一陣亂叫,有豬崽子跟著哼哼了幾聲。 路過的院子曬著蓬松的棉花,兩棵樹上拉的麻繩掛了紅布,大片瓦藍(lán)的布,不深很好看,更類似沒有云時天空的藍(lán)。 十二三歲的男娃背著一簍柴火,手里提著一捆草,跟身邊同歲的娃說:“歇了上童學(xué)玩去,俺想玩那溜溜滑好一天了。” “俺也是,快走?!?/br> 兩人相繼打鬧一蹦一跳往大道上走,隔了很遠(yuǎn)還能聽見他們嘻嘻哈哈的笑聲。 姜青禾以前很喜歡念詩,尤其是那種生僻的,她念到過元代詩人寫的一首詩。 黍稷秋收厚,桑麻春事好,婦隨夫唱兒孫孝。線雞長膘,綿羊下羔,絲繭成繰。 雖不甚貼合,她如今也忘了好些字如何寫,可莫名能想起這句來。 明明她昨天也路過這里,卻只匆匆瞟過,不曾留意,也從未有此心境。 田家的樂趣不就外乎于此嗎。 她送了王婆到家,王婆塞給她一大筐的雞蛋,個個圓滾滾的,比她家里的鴨蛋都要大。 王婆不容她推拒,“你不收,俺也琢磨著送你家里去的,本來得送你雞的。可這雞仔養(yǎng)養(yǎng)費(fèi)勁,母雞還得做種雞,你就先吃些雞蛋補(bǔ)補(bǔ)吧?!?/br> “你比俺之前瞧著瘦了?!?/br> 姜青禾確實(shí)瘦了,瘦的不算明顯,因?yàn)樗緛砭褪荨?/br> 最后她還是接過了那一籃子沉甸甸,足有二十來個雞蛋的籃子。 然后她走在灣里,被不停地叫住,往??罩郑f不好拿大伙也算了??扇缃袼弥鴤€籃子,但凡瞟到她的婦人,都得進(jìn)屋拿一把菜給她,要不是紅辣子干、或是甜瓜干,再不濟(jì)一兩個鴨蛋。 沒拿新收的高粱,怕一斗太輕,兩斗壓得人背疼。 姜青禾被一群婦人堵著,好些日子沒咋見到她,有一堆的事要問。 “青禾阿,俺家地里的高粱收了,高粱皮俺也曬了,你這還收不?”胖嬸搓著手問她。 李嬸也急急地說:“之前你說,收了羊毛教俺們打毛線,織秋衣毛衣,打毛鞋的,還做數(shù)不?” “是啊,還有那棉花,俺們按教的紡好了線,只差織布了,織成的布你這收不,俺們不穿那老些衣裳。” …… 姜青禾挨個聽完了這一個個問題,昨天還郁郁不樂,麻木不振,只差覺得人生沒了斗志。 要是別人問她啥,她腦子都跟生了銹一樣不能轉(zhuǎn)動。 可眼下她仿佛積蓄了數(shù)不清的力氣,讓她頭腦清醒,不急不緩地回答所有問題。 “高粱葉收的,除了高粱葉外,高粱桿,還有過些日子要收的苞米皮也是得收的,”姜青禾放下將她手勒到起紅痕的籃子,面對一雙雙期盼的眼睛,她緩了口氣繼續(xù)說:“只收曬干的,有霉點(diǎn)子的破裂的都不收。” “還有會編炕席的嬸子,可以跟我說聲,我要幾個人來編,最好拿之前編過的席子來?!?/br> 姜青禾關(guān)于這的知識儲備沒落下過,她收高粱桿染紅編炕席,炕席在賀旗鎮(zhèn)是不可缺少的存在。 很多講究一些的人家,在成婚時會準(zhǔn)備兩領(lǐng)炕席,鋪在新房的炕上,這種叫對席,成雙成對的總吉利一些。 基本上大多數(shù)的炕席都是用高粱桿編的。 之前高粱沒成熟姜青禾也沒法子,只是如今高粱成熟,那她在這個豐收的季節(jié)得儲備足夠多的炕席。 她手上有小魚走村時給記的各村莊稼以及其他種種,她都很熟了,所以此時說起來頭頭是道,“我要收很多很多高粱葉和高粱桿,按一捆五十根高粱桿算是五個錢,高粱葉一百張算五個錢。” 這個定價是合理的,定的太高她得倒貼錢。 不等這十來個女人歡呼,她立馬接上,“所以要是趁著這幾天,地里稻子啥還沒收的時候??梢越屑依锏氖濉?,去外面村子里收高粱葉和高粱桿?!?/br> “離我們這近的,下灣村和西口村種了很多的高粱,上林那里不用去了,他們不咋種這玩意,要是有結(jié)伴的話,可以往更遠(yuǎn)一點(diǎn)的毛家莊那去,他們的高粱是最多的?!?/br> 姜青禾等她們議論完接著說:“還有羊毛,今年剪秋毛的時候還沒有到,我已經(jīng)定好了,怎么織,等羊毛收好,到時候麻煩各位嬸子給搓成羊毛線,到時候再教?!?/br> “織布不要急,我明天會先去衙門工房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再運(yùn)兩架織布機(jī)過來,到時候會放在染坊那里,再試試請鎮(zhèn)上織工過來,棉花會按鎮(zhèn)上現(xiàn)在的價來收,我們這種笨花不如西城域的長絨棉,價格比羊毛要高些,一斤大概是二十五個錢?!?/br> “棉花咋收到時候會說,只是今天剛好碰見,也得跟嬸子們說聲,往后,”姜青禾頓了頓,“錢數(shù)不用賣出去再給,往后收到我手里,立即當(dāng)面點(diǎn)清。” 姜青禾第一次知道,十來個女人能爆發(fā)如此大的歡呼聲,驚的雞窩里的雞亂飛,抖落絨毛,鴨子嘎嘎叫得更響。 她們奔走相告這個好消息,在這個夕陽如約到來的傍晚,春山灣熱鬧極了,雞鴨同跳,三五人成群議論紛紛。 而姜青禾提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幕@子,實(shí)在重,可她腳步生風(fēng)。 去它的麻木,去它的萎靡不振。 她就應(yīng)該奮斗不息,讓自己,讓大家走在康莊大道上。 第106章 野菌子火鍋 徹底拋下讓人萎靡不振的情緒后, 姜青禾哄蔓蔓睡著,干完家里這些日子積攢下來的活,點(diǎn)燈熬油大半晚才睡下。 第二日早間,她出現(xiàn)在鋪?zhàn)娱T口。 比她早來趴在攤子桌上的師姨, 攏攏自己的羊皮襖子, 她伸手打了個哈欠, 了然地說:“前頭就跟你講,叫你在家里供奉個家神,保你家財(cái)興旺,諸事順利,不煩憂?!?/br> “供座小神又不虧, 要是以后你家蔓蔓長大,要嫁人了還能跟女神, 就是把小神帶到男方那家里?!?/br> 姜青禾無言, 干陰陽行當(dāng)?shù)? 老愛勸說別人信奉點(diǎn)啥, 不是觀世人, 就是掌世佛,還有各種不知名的毛鬼神。 “師姨, 你昨日又去幫人看鬼神了?”姜青禾側(cè)身問她, 伸手去開門。 師姨并非日日都坐攤的, 有時會被請去看相, 有人家要請毛鬼神, 也會請她。 “可不是,俺賺這點(diǎn)銀子容易嘛, 也就夠打壺好渾酒,配盤羊血旺子, ”師姨挨在椅背上,重重打了個哈欠,她想還是得溫壺酒喝喝才精神。 兩人談話間,隔壁點(diǎn)心鋪的店家三娘探出頭來喊,“青禾,昨兒個有小吏來尋,喊你今兒個去趟衙門,犯啥事惹官司了?” “哪啊,我男人在衙門工房那做事,尋人打聽消息,三姐可謝過你了,”姜青禾忙道,她嘆氣,要是再晚來幾日,指不定傳成啥樣呢。 三娘哦了聲,悻悻然地回鋪?zhàn)永锪恕?/br> 姜青禾開了鋪?zhàn)?,理清了師姨寫在紙上東一筆,西一筆的賬。左右也沒人來,她想先去衙門問問,師姨手撐著腦袋點(diǎn)頭,“去吧,去吧,叫你早點(diǎn)招個賬房來,俺還能幫你掌掌眼,師家又不是白叫的?!?/br> 姜青禾難道不想招個賬房,還不是找不到人,難啊,只能叫師姨這個半吊子的先給抵抵了。 想著這事,她到了工房,里頭還是這個兩頰有痣的小吏坐班。 小吏招招手說:“昨兒個咋沒開鋪?zhàn)樱硢栠^管事了,管事說上半晌有功夫,能聽你說說,諾,就在那簾子后頭,再開扇門的屋子里。 ” 姜青禾謝過他,又給人塞了幾個雞蛋,“勞恁跑腿了?!?/br> 小吏樂呵呵地收起來說:“不妨事不妨事,趕緊進(jìn)去吧,管事在那等著哩。” 管工房的管事細(xì)細(xì)打量了她下,忽地笑了,“坐吧,徐禎老念叨你?!?/br> “管事你可別說笑,他一門心思只管為工房做活,哪有心思念叨我,”姜青禾想也沒想立即道。 管事聽她這么說,哈哈大笑,邊笑邊從旁邊桌子上拿了個布包,推給她,“這是他托俺捎給你的,回家看去吧,保管是好東西?!?/br> 姜青禾按捺住好奇,聽管事繼續(xù)道:“你上回說的那油布大傘,俺也問過小徐,見過詳細(xì)圖樣了。你這邊要得趕,桐油俺們這有,油氈大布麻煩了些,要價也高,一把六十個錢你覺著呢?” “管事,這個錢我明白是實(shí)價了,我肯定不會再殺價,說要三十把也會先付半數(shù)的錢,不讓大伙白做工。只是他們駝隊(duì)實(shí)在要得急,半個月能做好不?最遲二十日,”姜青禾回他。 其實(shí)距離駝隊(duì)離開草場大概是一個月上下,但誰說得準(zhǔn),要是卡著這個時間沒做好,不是又得等。 “你這活俺原來是不想接的,不是沒賺頭,”管事也如實(shí)說,“俺們這實(shí)在忙得很,扇車、織布機(jī)都得忙著做,分發(fā)給底下村落??赡隳腥俗龌顚?shí)在賣力,俺問過他,他說白天做扇車,夜里鋸木頭做油傘,指定不耽誤活計(jì),央俺應(yīng)下。” “俺這個人心軟阿,想想也答應(yīng)了,到時候插縫似的做些吧。” 姜青禾聞言輕嘆口氣,她問,“工房那做活能去瞅眼不?” “眼下忙,你去瞅眼也看不了啥,你要是有啥東西要捎的,俺能給你捎點(diǎn)去。等轉(zhuǎn)到衙門這工房,歇晌時俺可以讓他回去,”管事?lián)u搖頭,態(tài)度很明確地跟她解釋。 姜青禾有點(diǎn)失望,她努力打起精神問,“那工房忙的話,要不要解匠,不常在這里待,就忙這陣子的。不說木活做的有多好,但鋸成板材很老手了?!?/br> 解匠不是木匠,是專門把木頭鋸成各式板子,比如寬木板、長木棍等等的把式。 姜青禾并非突然詢問,早在她有了來工房問的念頭時,她就去問過三德叔,身為造屋的粗木匠,手下跟的徒弟能鋸板材,做榫卯是第一樣。 管事又大笑,“你跟徐禎果然是辮辮兒夫妻,他昨日才跟俺說過,說你們那叫啥,春山,” “春山灣…” “哎,這個春山灣有不少的把式,叫俺能不能讓他們來做點(diǎn)活計(jì),俺說成啊,沒成想,你就說了,也成你回去問問,一日三十個錢,吃住都給包了,愿不愿意來做?!?/br> 姜青禾立即點(diǎn)頭,“三十個錢成的,十個人明天過來成不?” “行啊,來唄,俺這里的活實(shí)在多?!?/br> 管事說完,見她還沒動靜,又問,“咋還有事?” “想問問,還有織布機(jī)和紡車不,我可以掏錢買,實(shí)在是太少了些,我們?yōu)忱镉胁簧倜?,照這樣織布實(shí)在慢了些,怕是到年關(guān)也織不完,”姜青禾坦然地說。 “要多少?” “再加兩架織布機(jī),五架紡車成不?” 管事擺手,“兩架織布機(jī)還有的,只紡車不成,最多能勻給你兩架,再多真沒了,底下種棉的幾個大村都沒給嘞?!?/br> 姜青禾也同意了,管事問她要不要捎?xùn)|西,她沉思了會兒后搖搖頭,之前該帶的都備齊全了。 她說:“幫我跟他捎句話,就說一切都好,叫他也顧著自己的身子?!?/br> 之后她抱著沉甸甸的一包東西出門了。 她抱了一路抱回到鋪?zhàn)永?,上了樓梯在二樓簡單掃過的屋子里,有一張簡易小床那里拆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