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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宋佚那里拿到先前的表演實錄。

    視頻的開頭晃動厲害，并沒有對準(zhǔn)方沂本人，先記錄教室亂哄哄的場景。

    這很像是，也該是某種集體vlog了，直到臺上那個人開始說話。

    “梯子，給我梯子，我得下去！”

    接著是長達(dá)三分鐘的無實物表演。

    鏡頭明顯對準(zhǔn)這張臉。

    表演者肢體不夸張而情緒感染力強，富有層次感，從不安，緊張，到惶怒，他的語調(diào)，他聲音的強度，動作的實際力度，正隨著劇情不斷的變化，甚至他的口音，都同原片比起來形神兼?zhèn)洹?/br>
    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農(nóng)民工“貴順”站在鏡頭前，所以當(dāng)時的課堂，全都驚住了。

    ——大神竟在我身邊。

    “諾，這就是你的片子了。”

    放片兒的，宋佚仰頭對方沂道。

    她把記憶卡像糖果一樣的抓在手心。

    “你呢？”方沂道。

    他攤開手掌來接。

    “我在手機上有備份的，不耽誤事……”宋佚亮了亮手機。“對了，有其他人找我要拷貝，應(yīng)該是來寫論文的……可是我不知道你的意見，所以沒有答應(yīng)，那，你的想法是……”

    “給吧?！?/br>
    “哦?！?/br>
    可能覺得這問的莫名其妙，她選擇撥弄手機來緩解尷尬。

    方沂眨眼睛，等待后續(xù)。

    她欲言又止，終于cd攢滿了，還是忍不住，“你也是要寫現(xiàn)場實拍的吧，這樣的分更高一些?！睕]等方沂答，宋佚自顧自地，“大家都想得到的，要是所有人都寫一樣的題材，你不一定拿得到最高分?！?/br>
    “——哪怕，你是演了這場戲的本人。”

    宋佚選的這地方光線不好，方沂不太能看得清她表情。只能答，“是這樣，又如何呢？”

    宋被他說楞了，本意要接什么，結(jié)果呆叫一聲。

    “??！”

    她很快深深的被自己羞恥到了，把手機微弱的光也關(guān)掉。等情緒過去，重新打開手機，突兀道：

    “我這邊接了一個紀(jì)實片，寫南方雪災(zāi)的片子，不長，預(yù)計在官媒平臺上發(fā)布，有可能上星；現(xiàn)在還要找個男生?！?/br>
    上星說的是在電視臺播出。

    能上星的未必一定是電影電視劇。公益廣告，紀(jì)實片，普法頻道的情景再現(xiàn)，一些綜藝的情緒嘉賓等，也是要找人演的。

    由于成名藝人大多看不上，報酬亦寥，有時甚至不能在片尾致謝名單中登場，龍?zhí)子謹(jǐn)埐涣诉@活計；一般只能找饑不擇食，卷出一片天的在校生。

    這自然是極有吸引力的機會，然而，為什么會輪到他。

    宋佚在打量他的表情，了然道，“因為這片子不露臉。”

    “那誰露臉呢？”

    “當(dāng)事人，他要接受采訪的。”

    是了，方沂恍然大悟——替身演員嘛。

    他對這樣的片子本不太感興趣，你說它是機會，它并不給新人演員露臉；你說它不是機會，朋友，你來都來了。

    是的，來都來了，這是一個絕佳的，亙古不變的理由。

    素人男子大生在業(yè)界不好找工作啊。

    方沂食指指腹和大拇指習(xí)慣性的摩挲，像是在掂量那并不存在的鈔票。而在這掂量過程中，他的指紋好像也擬出了偉人衣領(lǐng)的凹凸感。

    這就不得不去了。

    “你有把握嗎？宋……佚同學(xué)?！狈降目谏嘤悬c結(jié)巴，腦子里正在快速回憶這位的相關(guān)訊息，試圖得到一些背景強大，眼光獨到之類的證據(jù)。

    “有把握，是師兄介紹的資源，他自己開的工作室，接央媽下屬單位的單子；因為不露臉，錢也低，其實也不好找演員……”宋佚幽幽然。

    在這稍帶鼻音的托詞中，透出一股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落寞。

    素人女子大生更不好混。由于花期太短，這兩年不成名，便只能演新的素人女子大生她媽了。

    便也有試圖考編考教，留在藝術(shù)行業(yè)，曲線救國的。

    不然為什么約在圖書館呢？

    “那等開拍了，趁著我們都有空的時候，把這解決了吧——我估計這種片子，恐怕一個周末就拍完了?！?/br>
    方沂收拾東西，準(zhǔn)備走人。

    “要不了一個周末，半個下午……場地約的火車站，到時候會劃出一小片區(qū)域圍住，也不可能太長時間……更何況，臉都不漏，還能重拍么？”

    宋佚開始立flag。她聲音像是從書堆里面發(fā)出。

    方沂有樣學(xué)樣，隨便找了幾本相關(guān)書籍，決定抄一些套話上去糊弄——見到對方正放第二遍他的視頻。

    “你怎么看待這段表演？”方沂問宋佚。

    “我當(dāng)然是不如了?！?/br>
    “比如？”

    “任何方面。”宋佚坦然，“其實我找你搭伴，演紀(jì)實片，也是看中了這，你和別人不一樣，你演的太真了，簡直……簡直就是真的?！?/br>
    宋為了給自己的話定性，重重點頭。“師兄讓我找個能演的上，我一聽到你說話，那一刻，我就只能想到你了?！?/br>
    手指點在播放鍵上，這一段錄頻于是再次開始重播。

    播了多少次呢？

    宋佚半托著腦袋，剛好掩飾住自己很有福緣的，可能已經(jīng)發(fā)紅的耳垂。“那，方同學(xué)……再見?！?/br>
    “好的，再見?！?/br>
    聲比人留的久。

    待方沂走遠(yuǎn)，宋同學(xué)頗苦惱的埋頭：

    “方大神還真是樂于助人啊……”

    隨即想起什么，更苦惱的研究起地板的細(xì)縫，在那上面刮了兩下，“而且也完全不在乎那個師兄……”

    她抱書直直站起，看到自己的一雙長腿，毫無遮攔。

    先是頗為自得，再漸漸皺起眉頭。

    胸中無丘壑啊，平的能跑飛機，怪不得方同學(xué)不喜歡。

    第4章 雄赳赳，氣昂昂】

    宋佚提到師兄王德發(fā)，是一個落魄的勉強糊口的導(dǎo)演。他在鏡子前咧開嘴，做出一個深沉的微笑，接著打開水龍頭，像做大保健那樣微微的雙手呈弧形的，拍打得水波蕩漾——沾了點水，抹頭發(fā)上。

    王德發(fā)頭發(fā)是向后梳的，這種發(fā)型比較顯得成熟，干練，卻又不太過老氣；在這個圈子里，無論任何從業(yè)人員，但凡是有條件了，都要稍微的講究一下。何況，王是央戲畢業(yè)的碩士生，從事著高貴神秘的導(dǎo)演行業(yè)，從業(yè)經(jīng)驗豐富。

    然而。

    王德發(fā)同志漸漸的，笑容收斂了。

    這是一張什么樣的臉……這是一張你老實說了任何一個字，都顯得于他過于殘忍的臉。

    并且，還喪失了青春。

    但王德發(fā)是一個倔強的人，他決定化腐朽為神奇，他選擇從額前不多的頭發(fā)中，捋出來這么兩束，垂在額頭溝壑縱橫的懸崖峭壁間，這樣是否能增添一分年輕人的桀驁不馴呢。

    朋友們，并沒有。

    他湊近了看，這兩束頭發(fā)枯黃，稀疏，既不直又不彎的，一切使人剛剛好討厭的，像龍卷風(fēng)碾壓后的蘆葦?shù)兀鄯谒宰鸬奶镆吧稀?/br>
    他離遠(yuǎn)了看，這兩束頭發(fā)竟然又細(xì)又長，在衛(wèi)生間的黃燈下襯得發(fā)出一股蟑螂色。

    王德發(fā)露出愁苦和發(fā)憤圖強的表情。

    ?。∵@都是因為我的學(xué)藝有成，忽略了顏值保養(yǎng)，等我賺到錢了以后……

    “叮叮叮?！?/br>
    速度接起：

    “喂……是學(xué)妹嗎……啊，對的，我們的紀(jì)實片就要在火車站拍攝，就在京城，就在這里……不用去羊城……真的不是因為通行費太貴了，是因為……是因為想試驗一下新的綠幕技術(shù)，是的，我們到時候會把羊城火車站的景貼上去的……”

    話音有一個短暫的停頓，隨即防空警報一樣的拉響：“你找到男演員了？真的？”

    換了一邊耳朵：“還是個大帥哥……唉，帥不帥不重要，重要的還是……啊，他演的還很好，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神……這……這……”

    “好的，好的……”王同志的頭也跟著應(yīng)聲，“就在明天上午，京城火車站，8點鐘來行嗎……”

    “是這樣的，你們到了之后，還要化妝的，換戲服的；當(dāng)然，真正的拍攝還是只有下午那一小會兒。”

    “嗯嗯……我現(xiàn)在去聯(lián)系團(tuán)隊……”

    王德發(fā)掛斷電話，sao氣的扭起了霹靂舞，但他做來像極了旋轉(zhuǎn)陀螺，就是那種最后幾秒鐘將要跌倒，且不知跌落何方的陀螺。

    “帥氣，演技好，大神……”王德發(fā)轉(zhuǎn)完霹靂舞，一字一字默念道。

    獨處的衛(wèi)生間氣氛變得悲愴起來。

    王德發(fā)不等式：技術(shù)＞顏值。

    那技術(shù) 顏值呢？

    王德發(fā)的知識體系崩塌了。

    他仍然站在鏡子前，選擇將那兩戳毛梳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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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四的這個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