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栩伸出手輕輕攬住了他的頸，他們?cè)陂缴嫌H昵至此，仿佛是對(duì)恩愛夫妻，可鳳栩說出口的卻是：“當(dāng)年舊事已矣，喜歡你的靖王早已死了?！?/br>
    殷無崢再聽不得，不由分說地俯首用吻封住那張嘴，兇得像要將鳳栩糅進(jìn)自己的骨血中一般。

    這一胡鬧便入了夜，鳳栩虛弱得連話都說不出，卻還是強(qiáng)撐著從殷無崢的懷里挪開，自己躲到里側(cè)，蜷在榻上縮成了一團(tuán)。

    殷無崢看著鳳栩半露出的后頸，月光映得如白瓷一般，只是青紫吻痕與鮮明齒印烙在上頭，平白多出些旖旎的媚意。

    “殷無崢?！兵P栩的聲音細(xì)若蚊吶。

    但殷無崢聽見了，他俯身過去，低聲問：“怎么？”

    鳳栩迷迷糊糊地皺著眉，闔齒輕咬下唇，露出一份艱難隱忍的神情，他小聲說：“我要，見，趙院使。”

    平日里他們親昵殷無崢也極放肆，但總歸還是注意著分寸，只有那么兩回徹底的放縱，今日便是第三回，他迫切地想從鳳栩身上尋找索求什么，可連殷無崢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于是鳳栩便又變成這幅氣息奄奄的模樣，甚至主動(dòng)說想要見趙院使。

    “嗯?！币鬅o崢起身將散落在地上的袍子撿起來，一邊穿衣裳一邊吩咐外邊請(qǐng)趙院使來。

    太醫(yī)院今日當(dāng)值的不是趙院使，但陛下的命令不得違背，于是下了職才回府不久的趙院使便被宮里頭的周福公公給拖出了被窩，送到了鳳栩的面前。

    鳳栩火燒明心殿的事早已傳出去，可他劫持陛下的事卻沒人敢提，趙淮生甫一瞧見鳳栩身上的痕跡，加上新主殷無崢正四平八穩(wěn)地坐在屋里，便曉得那都是怎么來的。

    趙淮生剛跪在榻前，背對(duì)著他的鳳栩便轉(zhuǎn)過身。

    “趙院使，你來了?！兵P栩睜眸，像是還有些不清醒般地笑了笑，“明心殿付之一炬，再也沒有大啟臣，我這場(chǎng)前塵醉夢(mèng)，一朝醒了?！?/br>
    趙淮生一怔。

    而鳳栩正望著他，似是意有所指。

    016.長(zhǎng)醉

    寧康年間的朝安城，是鳳栩的舊夢(mèng)，放肆恣意的小鳳凰沉浸在水中月鏡中花般地家國永安中，而自他登基后的興和年起，趙淮生便時(shí)常覺得鳳栩是憑著念想死撐著一口氣不肯倒下的行尸走rou。

    “燒了好?！壁w淮生的聲音在發(fā)顫，眼眶也泛起酸意，“燒了好啊。”

    那是囚禁了鳳栩兩年的樊籠，那座宮殿見證了小鳳凰如何墮入深不見光的暗淵，如今那座沾滿了他血與淚的宮殿化為灰燼，可兩年前的鳳栩再也不會(huì)回來了。

    鳳栩不再出聲，他昏沉沉地闔起眼，似自嘲般微微勾起唇，低聲地念：“天南夢(mèng)孤鸞，醒亦不得安?！?/br>
    殷無崢不動(dòng)聲色地微微蜷起指尖，他總是能從鳳栩身上感受到極其慘烈深沉的絕望，于是又不自覺地想到他將雪白的腕子送向燭火時(shí)的平靜模樣，即便是遭逢劇變，也沒道理將一個(gè)人變成這樣。

    哪怕是一心求死的人，也絕不會(huì)在旁邊有食物的情況下餓死自己，再如何鐵骨錚錚，也無法做到烈火焚身而從容自若，殷無崢知道鳳栩身上一定發(fā)生了……那種足以讓他脫胎換骨到仿佛死過一次一樣的變故。

    絕不僅僅是因?yàn)轼P蒼夫婦和太子鳳瑜的死，仇恨會(huì)讓人痛苦卻也會(huì)令人無堅(jiān)不摧，而不是鳳栩這樣古怪的變化。

    趙淮生臨走前，在鳳栩身前輕聲說：“小殿下，別睡太久。”

    小殿下，當(dāng)年他就是這樣喚還是靖王的鳳栩，即便醒來不得安，可趙淮生不想他這樣沉淪下去。

    趙淮生走后，殷無崢也隨之出了房門，鳳栩睜開眼望向空蕩蕩的寢殿，又將自己蜷得更緊，低低地呢喃。

    “何以逍遙去…唯有長(zhǎng)醉歡?！?/br>
    片刻，他譏誚地笑了聲，“長(zhǎng)醉歡啊?！?/br>
    與此同時(shí)，殷無崢與趙淮生已經(jīng)出了院子，對(duì)這位寡言少語的鐵血新主，趙淮生敬畏有之，卻在此刻淡了許多，他輕聲問道：“陛下想問什么？”

    殷無崢不問反說道：“鳳栩很信任你?！?/br>
    趙淮生沉默片刻，說，“倘若宮中只剩下一人能信時(shí)，他沒得選擇，不信也得信?！?/br>
    一句話，便足以讓人曉得鳳栩在宮中有多舉步維艱。

    殷無崢又沉默良久，才終于問：“他……發(fā)生了什么？”

    趙淮生卻笑了。

    殷無崢眉心微蹙，便聽得趙淮生問：“問我這話的是新君，還是當(dāng)年朝安城的殷無崢？”

    趙院使從來都是謹(jǐn)慎的，畢竟伴君如伴虎，誰都朝不保夕的，尤其是太醫(yī)院，常常莫名其妙卷入后宮與前朝的爭(zhēng)斗中去，再稀里糊涂地不知做了誰的替死鬼，但趙淮生做了這些年的院使，他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不該說。

    可在此刻，他想到死氣沉沉的鳳栩，到底還是放肆了一次。

    這話又換來殷無崢良久的默然，他已經(jīng)聽出趙院使的意思，鳳栩不止是被困在宮中那么簡(jiǎn)單，讓矜驕傲氣的靖王變成如今模樣的，還有其他原因。

    殷無崢問：“有什么不同？”

    “倘若是新君，臣沒什么好說?！壁w院使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中卻滿是澀然，“若是旁的，臣更無話可講，陛下若想知道，大可以去查，可臣要告訴陛下，如今諸事皆遲……早在兩年前，正如今日大啟之覆滅，一切早已無法挽回。只望陛下看在小殿下當(dāng)年癡心一片的份兒上，放過這世上他唯一放不下的兩個(g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