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這小皇子可從未有過這等舉動，細細想來，今生與前世開始變化，似乎也是從封王開始。

    瞧著眼前單薄纖瘦又顯得無所適從的楚策，梅庚眸光暗了暗，輕聲道：“此事…多謝。”

    虞易和陸執(zhí)北保持沉默，眼底卻都噙著淡淡訝異，他們未曾想到，楚策這文弱的小皇子竟會做到這一步。

    “應(yīng)該的?！背咝σ獾?，又斂去了幾分，“此事也并非我一人功勞，四皇兄也請旨求父皇冊封西平王，不過王爺本就無過，世襲封王也無可厚非。”

    他提到了四皇子，在座四人便自然而然地聯(lián)想到當(dāng)朝太子殿下，皇后嫡子，可謂天潢貴胄中最為尊貴之人。

    風(fēng)溯南那雙狐貍眼噙些許不屑，輕哼道：“太子一黨竭力請旨降罪西平王府，四皇子自然便要同他唱反調(diào)，恐怕也是借機拉攏。”

    梅庚略微沉吟，太子楚硯向來自視甚高，當(dāng)年他因楚策而拒絕東宮示好，自此便被記恨上也是正常，但這個四皇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實打?qū)嵉仃幎拘γ嫔摺?/br>
    此次西北戰(zhàn)敗，不僅是因西北部族驍勇，且兵力眾多。歸根結(jié)底，朝堂貪污，克扣軍餉軍糧及藥材，再高價售出牟取暴利，楚國氣運將至，投敵者出賣，將士吃不飽穿不暖，傷了的便等死，如此一來如何能打勝仗？

    而那些從中賺取戰(zhàn)爭財?shù)?，可有不少太子與四皇子門中人。

    思前想后，梅庚于心底冷笑，他倒是差點忘了，重活一世他可直到不少有用的消息，是該好好整頓整頓這烏煙瘴氣的朝堂。

    “無論如何，四皇子此番也算示好。”這次開口的是虞易，臉頰蒼白容貌卻是近乎妖異的美，他垂著眼，淡淡道：“若他與太子站在一處，西平王府的處境恐怕更是雪上加霜?！?/br>
    陸執(zhí)北默不作聲，顯然是認同了虞易的看法。

    太子好高騖遠，雖有母族相助，但四皇子背后勢力也不簡單，真要爭個頭破血流，恐怕勝算難說。

    第二十一章 愛至瘋魔，恨之切膚

    梅庚怎會不知，陸執(zhí)北和虞易都在暗示他，應(yīng)當(dāng)順水推舟，應(yīng)了四皇子?？伤麄儾恢缃癯靡呀?jīng)腐敗得像被白蟻蛀空的樹，即使是四皇子也不干凈。

    而這話題顯然也不宜繼續(xù)，梅庚輕描淡寫地岔開話，閑聊幾句后，楚策起身極有禮地告辭離開，他又不傻，自然知道陸執(zhí)北和虞易的意思，有他在場，反倒礙事。

    楚策前腳剛走，風(fēng)溯南便皺起眉頭問道：“不是，你們怎么當(dāng)著他的面說這些？”

    “實話而已?！庇菀锥似鸫杀K輕抿了口茶，旋即抬眸瞧向喜怒難辨的梅庚，輕聲問道：“五皇子無權(quán)無勢，你若無法將他推上龍椅，遲早便要與他一同成為殿前枯骨?！?/br>
    梅庚心說，我還真就讓他當(dāng)上楚皇了，可惜最后的結(jié)果，還是命喪城墻。

    陸執(zhí)北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這樣對楚策太過無情，那小皇子可憐，可他們也身不由己，不由嘆道：“以往你護著他也就護著了，現(xiàn)在你也應(yīng)當(dāng)清楚，朝中局勢不好。再說，那四皇子不是向來同楚策親厚，你何不……”

    “親厚？”梅庚打斷了他的話，卻又頓住，指腹捻了捻華貴的紫金袍，輕嗤：“既然親厚，太子何敢欺辱？”

    話落，三人倒是同時一怔，也反應(yīng)過來，若真是親厚，四皇子怎會任由太子折辱楚策？

    “與五皇子親近，太子自然會對他下手。”梅庚伸出手輕輕執(zhí)起青花瓷盞的蓋子，旋即手一松，蓋子落下，發(fā)出個清脆聲響，方才繼續(xù)道：“如此一來，不僅打壓了卑賤的五皇子，又可抹黑太子落個連親弟都折磨的殘虐名聲，四皇子啊……”

    心可毒著呢。

    后半句話他沒說，神情卻透出幾分復(fù)雜，即使曾對楚策恨之入骨，可如同最后親吻人皮時難以自制的愛一般，他竟還是犯賤似的心疼。

    不該如此。

    梅庚瞧著自己的指尖，那曾經(jīng)染了楚策的血，心口忽地刺痛，仿佛被生生割裂一般，瞬間被扯回了那個血淋淋的前世。

    為何？究竟為何？

    梅家軍何其無辜？梅氏一族何其無辜？

    耳邊似是響起這五年來，不斷回響的一句話——梅庚，你是個廢物。

    保不住親兵，護不住家族，守不住國土，到底怎么能結(jié)束這一切？

    殺！

    只要死了，便是贖罪，便是結(jié)束。

    “梅庚？”

    隔世的聲音忽然響起，梅庚倏爾回神，驚覺他此刻身處風(fēng)月樓，足足愣了半晌，他竟分不清前世今生了。

    叫了他一聲后的陸執(zhí)北眉頭緊皺，他問道：“你怎么了？”

    不僅僅是陸執(zhí)北，虞易也清楚地感受到，梅庚方才無意間透露出的殺念與偏執(zhí)，仿佛陷入夢魘一般。

    梅庚垂下眼，袖中的雙手緊攥，掌心滿是冷汗。

    他知道自己瘋了。

    從那封降罪的圣旨出現(xiàn)在陣前時，他就徹底瘋了，或是因為愛，或是因為恨。

    仿佛身處于混沌，被痛苦與灰暗淹沒，他曾以為用盡世間一切狠戾手段懲罰楚策，便可獲得救贖。

    可楚策斷了氣的那一刻，他只覺得痛苦翻倍，甚至于活下去的心也歸于寂滅。

    三人神色各異地瞧著梅庚沉默，半晌，他緩緩地吐出口氣，用極輕的語氣道：“無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