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背后響起瓷器碎裂聲，梅庚腳步一頓，又是一聲嗤笑：“什么東西。”

    忘恩負義？

    恩義二字何其重，楚恒之做了太多年皇帝，昏了頭了。

    宮門外，裹著狐裘的淮王迎上來，難掩緊張輕聲問道：“有沒有事？”

    梅庚思索片刻，“沒，他讓我去殺了李觀和趙延真?！?/br>
    楚策一怔，“那你？”

    梅庚：“自是不曾應下，不過倒是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件事?！?/br>
    他稍微頓了片刻，上上下下地打量楚策，誠懇道：“你可能真不是他兒子?！?/br>
    楚策眨眨眼：“……”

    西平王便將人攬入懷，輕輕吻了吻他鬢角冰涼的發(fā)，“說他是禽獸都辱沒了這二字，他怎么配？”

    第一百一十五章 獨屬于他的楚策

    西平王在御書房觸怒圣顏，滿朝文武已然見怪不怪。

    自古以來蔑視皇權(quán)者，若不獨攬大權(quán)，便是死無全尸，可西平王如此驕狂不羈，皇室也奈何不得他。

    洛王污蔑淮王在前，西平王與淮王斷袖在后，陸府又一夜失了榮寵，幾位告老還鄉(xiāng)的大人接連遇害，清官賢臣失望不已，貪官污吏戰(zhàn)戰(zhàn)兢兢。

    滿城風雨。

    將至年下，陸府大公子請旨，遠離永安，戍守北地。

    朝南坊，踐行宴，昔年鮮衣怒馬的少年郎，而今變了模樣。

    但陸執(zhí)北的沉穩(wěn)出乎梅庚的意料，在得知陸柏言與陸清瀾死因時，他怔了片刻，又笑出聲，漠然道：“原是如此，我明白了?！?/br>
    風溯南氣得直哆嗦，蒼白著一張臉罵道：“cao……他還是不是人？”

    “嗤。”虞易自鼻腔冷嗤一聲，替自己斟了杯酒，瞥向沉默的陸執(zhí)北，說了兩個字：“放心?！?/br>
    陸執(zhí)北沉默著與他碰了一杯，語調(diào)平穩(wěn)道：“身體不好，你少喝點?！毖粤T微頓，又瞧向梅庚身邊斯文清雋的淮王，瞧見他眼里似有若無的歉意，又道一句：“小殿下也是?！?/br>
    楚策微怔，溫聲應下：“好。”

    梅庚輕嘆，小家伙看似波瀾不驚，可桌下那只白皙纖瘦的手掌始終緊攥著衣袖，骨節(jié)泛白，可見其力道之大。

    他很想抱抱心思惴惴的小家伙安慰，但他的小策過于固執(zhí)，心思也實在敏感。

    “北地苦寒?！泵犯蛋瞪焓秩ィ牧伺幕赐醯钕挛㈩澋氖职矒?，正色道：“陸伯父當年也在北地率軍征戰(zhàn)，應有不少舊部尚在，我知道你去做什么，但想要北地兵權(quán)絕非易事?！?/br>
    陸執(zhí)北斂了笑意，“想要兵權(quán)，便需戰(zhàn)功，我明白?！?/br>
    北狄雖瞧不上中原漢人，但也實在老實，蝸居一隅，大有避世之意。

    主動挑起戰(zhàn)亂便要受百姓詬病，想在北地立軍功，實在不易。

    “若……”陸執(zhí)北捻著酒杯，好似徹底收了年少時的夢，輕輕道：“忠王反了呢？”

    若是忠王謀反，便起戰(zhàn)事。

    忠王楚掣，是個十足十的紈绔子弟，西北之戰(zhàn)危急時，他尚在府中與樂姬飲酒作樂，性情不算殘暴，卻實在荒唐。

    虞易挑唇笑道：“有個西平王鎮(zhèn)守西北，若你能得北地兵權(quán)，說不定日后還能封個鎮(zhèn)北王。”

    陸執(zhí)北淡淡一笑，不曾應聲。

    少年蛻變，終是舍了江湖舊夢。

    精通生財之道的風二少思忖半晌，忽而大驚失色：“忠王造反了？！”

    虞易嘆了口氣，往他面前的碟子內(nèi)夾了顆紅燒獅子頭，“吃飯吧?！?/br>
    “……哦?！憋L溯南一頭霧水。

    ——

    次日，北風飄雪，積云蒙蒙。

    陸執(zhí)北啟程離開永安，馬車里跟著他剛小產(chǎn)不久的長姐陸清麟。

    前路遙遙，無人相送。

    他們都明白，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走便痛痛快快地走，無需后會有期，只待來日再見。

    無非是不擅長應對離別。

    西平王府，樓閣雅致，玄袍男子仰首瞧那漫天風雪，手持一盞溫酒，向北方遙遙一敬，便一飲而盡。

    “在想陸執(zhí)北？”一道溫聲在身后響起，青年身著淺青色廣袖長袍，眉目溫雅，澄澈干凈，更勝素雪白梅。

    “怎么穿這么少就過來了？”梅庚將人攬入懷中，憑欄眺望灰蒙天際，“個人有個人的命，只是有些可惜，若是盛世，或許我們都不至如此。”

    盛世二字，何其遙遠。

    大楚昔日的榮光，早已在時光中灰飛煙滅。

    懷里小家伙倒是毫不介意地倚著他汲取暖意，聲調(diào)一如既往的溫和：“如今楚恒之失了人心，楚洛必然趁機奪位，想來不會太久?！?/br>
    “不?！泵犯蚱鸫?，“聽聞楚洛與林淑燕定了親，我們先前以為殺了林書俞便是斷了楚洛的臂膀，可若是殺了楚洛呢？林書俞便也沒了依仗?！?/br>
    楚策忖量了良久，才輕聲道：“大楚內(nèi)亂，外敵便會趁虛而入，打發(fā)走北狄和南國的人，再動手吧?！?/br>
    梅庚始終神色淡淡，唯有聞及南國二字時，稍瞇了眸，“西南段氏，蠱術極佳，恐怕來者不善?！?/br>
    在臨漳時梅庚將南云暗莊一網(wǎng)打盡，順帶滅了南國利用藍翼尾蝶為禍大楚的念頭，早已結(jié)怨。

    “派去南云偷藝的人呢？”楚策問，順勢將微涼的手伸進了男人寬大的袖袍內(nèi)取暖。

    梅庚嘆了口氣，“哪有那么容易，不過學了些皮毛，過兩日應當就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