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散發(fā)出淺紅色的光芒，卻無法照亮腳下的小路。

    整個夢境中，唯二的光源就是天上那輪圓月，和前方那扇正在散發(fā)著柔光的門。

    一種黏膩的窺視落在和吉的身上。

    仿佛樹葉被風(fēng)吹動，身后響起沙沙的碰撞聲。

    他覺得冷，下意識地感到恐懼，只想趕緊離開這里，跑到那扇門的下面。

    可是他的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怎么都抬不起來。

    為什么會這樣？！

    動啊！

    快動啊！

    只要跑到那扇門下面，就安全了！

    和吉瘋狂地催促自己，可不管他是鼓勵還是咒罵，他的身體依然不能動彈。

    碰撞聲迅速靠近，崩潰的情緒逐漸發(fā)酵，他忍不住想起白天經(jīng)歷。

    誰來幫幫他！

    誰來救救他！

    “噓——”

    熟悉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一雙手搭在他肩上。

    和吉一個激靈，下意識扭頭，重朝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他身邊，沖他彎起那雙淺色的眼睛。

    “不要害怕，我就在這里。”重朝的聲線壓得很低，語氣格外輕柔，“向前走，一直走，不管聽到什么，都不要回頭?！?/br>
    和吉傻傻地盯著重朝的面孔，好半晌才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回過頭，拼命抬起腿，努力往前走。

    這一次，他成功控制了自己的肢體。

    一連串難以置信的叫聲在他背后響起。

    “和吉，和吉，你要去哪里？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同樣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帶著焦慮，帶著關(guān)切，帶著斥責(zé)。

    “和吉，你不要被騙了！回來，不要再往前了！”

    “你是傻子嗎，隨便一個幻覺出現(xiàn)你都相信？！”

    “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嗎，你就敢往前走！”

    “回來！快回來！”

    呼喚聲層層疊疊，如同白天收到的那條短信，交織成一片幾乎能讓人瘋狂的囈語。

    和吉頭疼欲裂，但他沒有停下腳步。

    笑話，真當(dāng)他和重朝這兩年朋友是白做的？

    他認(rèn)不出別人，難道還能認(rèn)不出重朝嗎？

    是重朝讓他向前走的，不用騙他了，他不會聽的！

    一股說不清的憤怒從心頭升起，和吉滿面怒容，走路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身后的呼喚變成人類聽不懂的鳴叫，聲音也和重朝出現(xiàn)了明顯的區(qū)分。

    “做的很好?！?/br>
    一聲輕笑響起，那雙搭在他肩頭的手松開一只，重朝很快走到他身邊，和他并肩前進(jìn)。

    和吉偏頭看了重朝的側(cè)臉一眼，露出一個有點(diǎn)傻的燦爛笑容。

    重朝沒有回應(yīng)他，只搭著他的肩膀，繼續(xù)帶他向前走。

    四周的紅色燈籠開始顫動。

    它們紛紛從半空墜落，像是下了一場籠罩著紅光的雨，簇?fù)碇?，涌動著，從四面八方向他靠近?/br>
    那是明亮的燈海嗎？

    和吉茫然幾秒，對上身側(cè)一只“燈籠”的瞳孔，頃刻間毛骨悚然。

    這哪里是什么燈籠！

    這分明就是什么生物的眼睛?。?/br>
    密密麻麻、挨挨擠擠的眼睛靠在一起，無數(shù)個血色的瞳孔鎖定他，視線冰冷黏膩，猶如實(shí)質(zhì)。

    咔哧咔哧的古怪摩擦聲里，和吉重重一個哆嗦，一把抱住重朝的手臂，從喉嚨里擠出一聲短暫而驚恐的尖叫。

    下一秒，重朝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噓——小聲些。”

    重朝輕聲叮囑，周圍的紅色眼睛似乎突然失去了目標(biāo)，躁動地四處亂轉(zhuǎn)，幾次掃過和吉，都和什么也沒看到似的，不在意地移開。

    和吉有些呆。

    他的朋友好像還挺厲害的。

    重朝又笑了一聲，把他推到那扇漂亮的大門下，讓他緊靠著月桂樹的幻影。

    “你就站在這里，沒有什么能夠碰到你?！?/br>
    和吉：“啊……？？”

    他不解地看向重朝，他的朋友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向城門陡然洞開的古城內(nèi)走去。

    那一剎那，他直接慌了。

    “重朝，你要去哪兒??？”他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被那些紅色的眼珠嚇得渾身顫抖，“你別走，要不然你帶上我！”

    重朝腳步一頓，回過頭來，漂亮的眼瞳像是浸潤入水中，迅速失去色彩。

    他的唇邊帶著一抹輕笑，眼尾淺紅色的淚痣愈發(fā)艷麗。

    “我要去取鑰匙啦?！彼穆曇糨p柔綿長，尾字落在風(fēng)中，很快就被吹散。

    和吉怔怔凝視著他的眼睛，不自覺地抬起手，試圖去抓重朝的衣袖。

    ……抓了個空。

    他感覺到自己變得很輕，宛如一縷風(fēng)，又像是一抹光，不斷飄浮、上升。

    他的視角變得很奇怪，明明在俯視大地，卻又目視著前方。

    他看到自己的身軀從月桂樹下走出，緩慢地活動了一下脖頸，隨后就用一種多年沒有走過路一般的姿勢，跌跌撞撞地繼續(xù)前行。

    ……他看到了一雙淺色的眼睛。

    眸子是失去了色彩的透明，瞳孔中似乎有微光在閃爍。

    和重朝的一模一樣。

    我還是我嗎？

    和吉思考著，沒有結(jié)果。但他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他看著“和吉”走過古城的外圍，走過兩側(cè)眼眶里跳動著火焰的成群白骨，走過頹圮的內(nèi)城城墻，踏入滿是歡歌的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