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霍瑾瑜都被他們告過，還是景元帝告訴他的。

    看著霍老頭得意洋洋的樣子，霍瑾瑜默默翻了一個白眼，暗自提醒自己，現(xiàn)在景元帝不正常，別隨便惹他。

    尤其雁翎衛(wèi)抓人之后，常常私設(shè)公堂，因為它是由景元帝控制，權(quán)利壓根沒有限制，所以行事沒有顧忌，毒打、逼供都是常有的事情，此外還向被抓人士索要財物，然后此事又被其他人上報給景元帝，惹得景元帝生氣不已，摔了殿內(nèi)好多東西。

    霍瑾瑜躲在柱子后面，看著景元帝在殿內(nèi)暴走，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小七，你說這些人就不能讓朕省心點？”景元帝生氣地看著她。

    霍瑾瑜從柱子后面轉(zhuǎn)出來，“父皇，您設(shè)立瑾安司就要有這個心里準(zhǔn)備，對方在外是您身份的化身，誰敢惹?！?/br>
    景元帝：“說什么風(fēng)涼話，朕喊你過來，是要問問你有什么好點子，管管這些人?！?/br>
    “父皇，兒臣最近可沒有惹你。”霍瑾瑜嚇得后退一步，她也怕被覲安司惦記。

    “說！”景元帝不滿地瞇起眼。

    “哦，既然這樣，那就在成立一個監(jiān)視他們，嗯，就叫監(jiān)察覲安司，這樣也不行，那樣監(jiān)察覲安司權(quán)利就大了，還要再成立一個部門，就叫監(jiān)視監(jiān)察覲安司，父皇您現(xiàn)在錢多，為了防止前面機構(gòu)濫權(quán)，再弄一個東南西北司，大家狗咬狗，正好弄成一鍋粥，省的您無聊?！被翳け虮蛴卸Y，一副清正君子的做派，偏偏說出的話，讓人無語。

    景元帝初時聽到，臉就黑了，可是聽到后面，越聽越荒唐，突然生出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霍瑾瑜見他笑了，淡定道：“父皇，您信不信，之后肯定要有皇帝為了制約他們，像我說的那樣，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最后大家一起完蛋?！?/br>
    “哼，你讀了那么多圣賢書，看著也學(xué)的人模人樣，怎么說話還是這般……粗俗。”景元帝背著手納悶道。

    “這叫父之過?！被翳さ灰恍Α?/br>
    言下之意，就是向他學(xué)的。

    景元帝：……

    十三歲的少年穿著月白錦衣，溫雅如玉，身量才到他胸前，一張臉雌雄莫辨，雖然帶著稚氣，仍然讓人驚艷，如黑水晶一般的眸子澄澈鮮活，仿佛能映射人心。

    民間總喜歡夸一些士族門閥的公子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他見到的那幾個世家小公子在霍瑾瑜這年齡，可沒有這個氣質(zhì)。

    還有讓他滿意的是，就是霍瑾瑜她的“表里不一”，看著一副端正清雅的模樣，但是很會變通，平時說話連他這個親爹都?xì)狻?/br>
    越想，景元帝越是滿意地點頭。

    霍瑾瑜見他一直點頭，有些迷惑。

    然后就看到景元帝大手一揮，“你回去吧?！?/br>
    “哦?！被翳ふ啥蜕忻恢^腦地離開了。

    景元十年五月，景元帝大概從鄧皇后病逝的悲痛中緩過來，以覲安司非法凌虐犯人為由，廢除了覲安司。

    百官紛紛跪地稱頌，贊賞景元帝的仁德。

    一些人甚至還有些恍惚，覺得這一年難道是在做夢。

    這一年除了這事，就是朝堂刮起了立太子的消息，畢竟自從鄧皇后去世，景元帝的身子看著越發(fā)的老邁，所以現(xiàn)下還是及早將儲君之位定下，否則若是景元帝出了什么事，怕是會朝局不穩(wěn)。

    景元帝見狀，也就將這事攤在明面上說了。

    現(xiàn)下覲安司沒了，大家雖然懷疑其轉(zhuǎn)移到了暗處，不過心中的壓力小了些，儲位之事事關(guān)國本，即使再忌憚覲安司，大家也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景元帝一共有七個兒子，長子毅王左手有疾，且本人對皇位無意，二子信王、三子恭王都去世了，四子康王因為生母身份，加上資質(zhì)比較平庸，是故也對皇位沒想法，五子昭王溫和仁義，在朝野中素有賢名，深受南方士族的擁護(hù)，六子宣王腳有殘疾，至今未婚，且脾氣古怪，而景元帝最小的兒子浩臨郡王霍瑾瑜，朝臣與之相處不多，不過也聽說過他的幾件事，在宮宴和大典上見過幾次，至今十三歲了，一直在紫禁城中居住，最主要是對方乃是陛下和已故鄧皇后唯一康健的兒子。

    這樣的話，擁有競爭資格的，也就七殿下和六殿下昭王了。

    聽到動靜的霍瑾瑜：……

    她小小年紀(jì)，就要開始走權(quán)謀了。

    眾朝臣摩拳擦掌，為自己所在陣營搖旗吶喊。

    霍瑾瑜則是躲在宮里裝死，壓根不出去。

    后來從內(nèi)閣傳出消息，景元帝命內(nèi)閣擬旨，將要冊立昭王為太子，朝野才偃旗息鼓，就等著看景元帝什么時候公布。

    可是就在大家翹首以盼答案時，昭王那邊掉了鏈子，他出事了。

    據(jù)說昭王帶著人在象山秋狩，被叢林惡虎所傷，墜落懸崖，親衛(wèi)帶著人搜救了一個月，也只找到半具被溪水沖到下游的殘骸。

    聽說昭王妃蘇辰儀哭的幾乎都要昏厥，還好還有一雙小兒女支撐著她。

    此事傳到燕都，朝野震驚，唏噓不已。

    大家看霍瑾瑜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灼熱不已。

    霍瑾瑜：……

    別亂想，她可不行。

    母后臨終前告訴她了，她的身份是父皇默認(rèn)的，就算景元帝再怎么開明，也不會將皇位傳給她。

    再說還有毅王、宣王他們，即使手腳不好了，又不是腦子有問題，讓他們登上帝位，也挺好的。

    昭王出事后，之前支持他的人也有些不死心的，就有官員上奏，提議景元帝干脆培養(yǎng)皇太孫，著重舉例說明了昭王三歲的兒子有多聰明，多孝順。

    當(dāng)時景元帝看到后，頓時冷嗤一聲，就是再聰明，能有他家小七聰明，他家小七可是小小年紀(jì)數(shù)次為父、為國分憂。

    不過對方這心思可將大家的思緒打開了。

    是啊，陛下的兒子選擇少，但是陛下的孫子可多??！然后朝野就又熱鬧了。

    霍瑾瑜：……

    雖然覺得自己不可能當(dāng)皇帝，但是她一個大活人被一些人故意忽視，還是有些牙癢癢。

    景元帝一開始也有心找一個順眼的孫子培養(yǎng)著，誰知道老天爺不給他時間，很快他也病倒了，眼看著沒有多少日子。

    這下選擇儲君要換一種想法了。

    景元帝想的清，他手低下跟著他一起打江山的人也不是糊涂人，就怕景元帝病糊涂了，真弄個皇太孫，稍微一合計，大家一起跑到乾清宮哭訴。

    ……英明神武的主公陛下??！可不能設(shè)立皇太孫，太孫都還小，而且讓那群叔叔輩的藩王們?nèi)绾涡欧?/br>
    ……陛下大哥?。』屎笊┳恿粝碌钠叩钕履挲g正合適，學(xué)問也要，又是嫡子，這不是現(xiàn)成的人選嗎……

    ……陛下啊！虢國公一向?qū)δ瑢爸倚墓⒐?，一直以來勤勤懇懇，不比那群玩心眼的世家好嗎？…?/br>
    ……

    景元帝半瞇著雙眸，看著面前鬼哭狼嚎的老部下，布滿皺紋的嘴角忽而勾起一個奇怪的笑，“你們可要記得今日這話，日后可不要哭。”

    哭嚎的眾人愣住，互相看了看。

    陛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

    霍瑾瑜不知道這些，年底的時候，景元帝又給她換了一個夫子。

    霍瑾瑜不滿道：“兒臣過完年就要十四了，怎么還要學(xué)啊。”

    “學(xué)無止境，這位夫子旁人想請，還請不來呢，來教你，也算是你的福氣，給朕好好學(xué)?！本霸刍⒅樀?。

    “你是皇帝，想要人，不就是一句話的事?！被翳ば÷曊u謗道。

    “說的朕好似土匪一般，這位曾夫子可是當(dāng)世大儒，桃李滿天下，想要當(dāng)他弟子人從這里能一直排到塞外，對方看中了你，想要教你，是你的福氣?！本霸鄞浇俏⒐础?/br>
    他這話可沒有說錯，其實曾慎早幾年就想教導(dǎo)小七，不過他沒有允許，對方之所以有此心思，是因為不知道從何處知曉了景元七年那場科舉南北榜具體經(jīng)過，對小七欣賞不已。

    霍瑾瑜嘆氣：“又不是你學(xué)，你當(dāng)然說得輕松?！?/br>
    見少年蔫了吧唧，滿身的孩子氣，景元帝經(jīng)不住大手摸了摸她的頭，“朕是為你好?！?/br>
    霍瑾瑜：……

    ……

    景元十一年二月初，景元帝沉疴難起，已經(jīng)無法起身，初九，他命人將六部尚書、九卿正官、還有五個國公都宣進(jìn)宮。

    乾清宮中光線昏暗，檀香和藥味匯合在一起，在眾人的鼻端久久未能散去。

    景元帝靠坐在榻上，看著堂下的眾人，嘆了一口氣，“朕預(yù)感時日無多，此時宣爾等進(jìn)宮，想來你們應(yīng)該也有心理準(zhǔn)備。”

    眾人：“臣等無能！”

    景元帝擺擺手，“今日讓你們進(jìn)宮，是想和你們說說，朕的第七子霍瑾瑜他的一些事情，也讓你們對他有個了解，朕曾經(jīng)許諾過小七三個愿望，至今為止，三個愿望都實現(xiàn)了，朕這個爹做的也算是不錯?！?/br>
    眾人疑惑，說這些干什么。

    景元帝沒理他們，自顧自道：“朕給小七第一個愿望時，他才五歲，就將他當(dāng)小孩子哄，誰知道他看到朕逼宣王成婚，就用這個愿望換了婚事自主，后來他為朕排憂解難，懲罰了韃靼使臣，得到了第二個愿望，第二個愿望就是讓人去東夷島采礦，也是因為有這個愿望抵著，讓朕有覺借口做這件事，小七的第三個愿望，則是在景元七年用完的，眾卿可以猜猜是因為什么事？”

    眾人抬頭望了望景元帝，互相對視揣摩。

    虢國公跪在床邊，面色不變，看神情，不打算回話，不過以虢國公和陛下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是知情者。

    禮部尚書聽到景元七年這個時間，眉心一跳。

    景元七年的科舉考試差點出了大亂子，就連他這個禮部尚書都差點牽連到，還好后來陛下控制了脾氣，事后推出了南北分開取士設(shè)榜，算是皆大歡喜。

    “陛下，難道是科舉南北榜的事情？這是七殿下的主意?！倍Y部尚書驚詫道。

    景元帝吃力地掀了掀眉，“也不算是他一個人的主意，只是當(dāng)初朕打算好好處置科舉案的相關(guān)人員，小七則是用他第三個愿望為他們求情，朕不想做個失諾的君主，就同意重新開考錄取，設(shè)立南北榜。”

    景元帝說的漫不經(jīng)心，可是底下的六部尚書卻聽得膽戰(zhàn)心驚，尤其禮部尚書，那段時間，陛下有多憤怒，他們都是rou眼可見的，甚至一些人連遺書都寫好了，后來處置結(jié)果出來，大家也有些詫異，以為陛下改性或者因為鄧皇后的勸導(dǎo)，沒想到是七殿下的緣由。

    想來若不是陛下要傳位給七殿下，這些事他們恐怕許久都不會知道。

    禮部尚書叩首：“多謝陛下解惑，七殿下宅心仁厚，聰穎機敏，微臣以為殿下乃是儲君的不二人選。”

    其他人見狀紛紛應(yīng)和。

    景元帝微微點頭，微咳了兩聲，“小七他乃朕和瑛娘最小的孩子，平時被朕和瑛娘寵壞了，脾氣可能不太好，眾卿以后要好好輔佐他。”

    六部尚書有些半信半疑，因為觀看外表氣質(zhì)，七殿下明明是一副光風(fēng)霽月的模樣，怎么看，都是極好的脾氣，而且又有仁心。

    景元帝見他們這樣，微微一笑。

    等到相處久了，這群人就知道了。

    等到朝臣離開，景元帝又讓人宣了崔慧妃。

    這兩年，不止景元帝老的突出，崔慧妃兩鬢也生了華發(fā)。

    崔慧妃入殿后，恭敬地跪在床前。

    景元帝淡淡道：“崔氏，朕的身子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你可愿打算隨朕一起去見皇后？”

    “妾身還有選擇嗎？”崔慧妃苦澀一笑。

    她的兩子一女都由不得她做主，云秀還在韃靼苦苦煎熬，恭王戰(zhàn)亡，留下孤兒寡母，原以為昭王能平安一生，誰知他也出了事，留下兩個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