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韓植來報，說江蓮跪在午門宮門口，請求她與昭王和離。

    霍瑾瑜詫異，“就在午門？”

    韓植點(diǎn)頭：“就在午門宮門口，有好多百姓圍觀，陛下要不要宣她進(jìn)來？”

    他也沒想到江娘子以這種昭告天下的姿態(tài)，這是徹底與昭王撕破臉了。

    他就納悶了，昭王怎么將江娘子逼到這份上。

    霍瑾瑜想了想，“讓宗人令處理吧?！?/br>
    宗人令乃宗人府最高官員，宗人府則是掌管宗藩子弟的封號、嗣職襲位、婚喪嫁娶、生卒年間……一開始是單獨(dú)設(shè)立的部門，后來移到禮部管理。

    現(xiàn)在的宗人令是虢國公兼領(lǐng)。

    去年虢國公曾經(jīng)上奏，表示他現(xiàn)在身為第一軍事學(xué)院的院長，平時事務(wù)比較繁忙，無暇應(yīng)對宗人府的事情，想要辭去宗人令一職。

    若不是宣王在巡訪民間時經(jīng)歷喪女之痛，霍瑾瑜不忍再壓榨他，這宗人令就到他頭上了。

    現(xiàn)在宣王領(lǐng)了麒麟院總院長的職位，宗人令一職，霍瑾瑜打算詢問長公主，問她能不能干。

    韓植想了想，詢問道：“若是江娘子想要親自行刑怎么辦？”

    虢國公大概率不會為了昭王的面子而為難江娘子。

    “行刑？”霍瑾瑜愣住了，這又是什么話茬，她怎么一頭霧水。

    韓植見陛下忘了，就提醒了一遍昭王、江蓮進(jìn)宮的場景。

    “……”霍瑾瑜眉心微蹙，須臾，勾唇淡笑，“如果江蓮要求，那就允許吧，反正當(dāng)時昭王也在場，他沒當(dāng)真，那就只能吃虧了?！?/br>
    韓植頓時眉開眼笑，“奴才這就告訴江娘子。”

    可惜他要伺候陛下，不能親眼見到。

    霍瑾瑜看著他歡脫的背景，搖了搖頭，身為大總管，還是要穩(wěn)重。

    ……

    虢國公那邊聽說事后，來到禮部時，江蓮已經(jīng)守在禮部府衙了，禮部門口也站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虢國公見只有江蓮一人在，吩咐道：“此事根源在于昭王娶了兩個妻子，江氏要和離，他也不能缺。”

    來之前，韓植派人偷偷給他傳話，說了之前陛下許諾給江蓮的事，他自然不能讓陛下言而無信。

    虢國公見江蓮嘴唇泛白發(fā)干，讓人給她上了茶，朗聲寬慰道：“即使你與昭王和離，你還育有兩位皇家小殿下，不必太拘謹(jǐn)。”

    江蓮嘴唇微顫，最終虛弱一笑。

    兩刻鐘后，昭王在百姓的注視下進(jìn)了禮部，先對虢國公拱手行了禮，然后沖著座位上的江蓮微微點(diǎn)頭，算是打過招呼。

    江蓮抹過頭，默默咬著唇。

    虢國公捋著白須，“昭王殿下，你與江氏的事情，我都知曉，現(xiàn)下江氏要與你和離，你可贊成？”

    昭王苦笑一聲，“三娘已經(jīng)告訴我，我自知罪孽深重，可是弄到這個地步，只能說世事無常?！?/br>
    江蓮聽到這話，眼眶更紅了。

    好一個世事無常，昭王說的沒錯，若是他沒有出意外，沒有失憶，怎么都不會入贅到她家的。

    現(xiàn)在夢醒了，這段時間在王府的日子，讓她明白，她與昭王本就是一個錯誤。

    那些愛的死去活來的故事不過是話本中誆騙小女子的，為什么那些事被編成故事，因?yàn)榘V情的人世間難尋。

    昭王對她是迫不得已，她不過是貪戀對方光鮮的皮囊和寵愛罷了。

    昭王與江蓮之間不止簡單的愛恨情仇，他們之間還有兩個兒女，江承運(yùn)、江承汐的嫡庶名分，這些都要商議，不是簡單的一句和離就完事。

    江蓮也清楚這些，她往午門前一跪，雖然給自己出了口氣，可是昭王畢竟是承運(yùn)、承汐的生身父親，兩個孩子的日后生活也要仰仗昭王。

    可是讓她待在王府以側(cè)妃的名義，她忍不了，恐怕昭王妃也忍不下她。

    再在王府待著，她擔(dān)心她們江家要被弄得家破人亡。

    所以她勢必要與昭王來個了斷。

    想到此，江蓮淚如泉涌，哭聲哀婉。

    昭王看著也不忍，他不解為什么江蓮不肯讓步，以她的身份成為側(cè)妃已經(jīng)是幸事，為何不能為了他，為了孩子退一步。

    第67章

    正廳內(nèi)一時變得安靜,門口站著的小吏偷偷探著頭，眸中閃過疑惑。

    原以為江娘子會繼續(xù)鬧騰，現(xiàn)在反而變得安靜了,難道已經(jīng)提前與昭王談妥了。

    虢國公也不催,低頭淡定喝茶,這兩人怎么辦都行,他不急，若是想打一架，他也會讓出場地。

    不知過了多久，昭王先開了口,“三娘,你若是舍不得我和孩子，咱們就不要鬧了，回去吧！我知道你之前受了一些委屈,日后我會護(hù)著你和孩子的?！?/br>
    “我意已決。”江蓮吸了一下鼻子,用帕子擦了擦眼淚,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明白了，你現(xiàn)在是高高在上的昭王，我想要的是卞子晉,昭王我要不起?！?/br>
    昭王抿了抿唇,“難道你舍得孩子嗎？”

    江蓮聞言，素手一顫，深吸一口氣，“這就是我要與你談的,我與你成親時，不知道你的身份,也沒有計較其他，是我的錯，承運(yùn)、承汐他們是你我的孩子，不能擔(dān)上庶出的名聲。”

    昭王皺眉，“你什么意思？我是昭王，只有我和王妃的孩子能有嫡子的名義，我也心疼承運(yùn)、承汐他們，如果你想要他們是嫡子，只能記到王妃名下。”

    “卞子晉！你有點(diǎn)良心嗎？”江蓮被昭王這話氣的渾身發(fā)抖，手指顫抖地指著他，“承運(yùn)、承汐他們是你和我的子女，我還活著，你就想要沒有娘嗎？好！你現(xiàn)在貶低他們是庶子，可是當(dāng)時你我成親時，是你入贅，是你嫁給了我，按照你的說法，他們是庶子，你也承認(rèn)自己是……是……”

    江蓮想吐出最后那個字，可是她還是為了兩個孩子克制住了。

    “江蓮！你說什么？”昭王臉黑如墨，被氣的也是全身顫抖。

    “咳咳……”看熱鬧的虢國公差點(diǎn)被茶水嗆到。

    昭王娶的這位民間女子真是潑辣，可惜話沒說完。

    昭王見被虢國公看了笑話，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心緒，須臾嘴角擠出笑容，“三娘，你冷靜一下，你若是舍不得孩子，不如與我回去，你只不過還沒有適應(yīng)王府的生活，我現(xiàn)在也不適應(yīng)，咱們一起共渡難關(guān)?！?/br>
    “昭王殿下，你所謂的難關(guān)，就是對我、還有我的家人不聞不問，我怕在王府時間再長一些，我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倆之間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孩子?！苯彶亮瞬裂劢堑臏I，“你如果有良心，就別再逼我?！?/br>
    昭王臉色又變得難看。

    江蓮見他這樣，心中暢快不少，“我知道你的王妃不喜歡承運(yùn)、承汐他們，我與你和離之后，會帶他們離開王府生活，就在京城中，我打聽過，適齡的宗室孩子可以進(jìn)入燕都太學(xué)，而且他倆在玉牒上，也要是嫡子的身份?！?/br>
    “江蓮，你說的這些是癡心妄想?！闭淹鯌岩山徱?yàn)榱鳟a(chǎn)瘋了，“虢國公還在這里，你這些想法亙古未有，他不會允許的?！?/br>
    虢國公見有他的戲份，挑了挑眉，淡淡道：“此事確實(shí)少見，江氏對昭王有救命之恩，這點(diǎn)不容忽視，雖說昭王以身相許了，但是說不上誰得利、誰吃虧?！?/br>
    昭王被救時記憶全無，愿意入贅，以昭王的心智，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較為穩(wěn)妥的選擇，事后證明江家人確實(shí)對他不錯，還供他念書、考科舉。

    他這話一出，江蓮不禁痛哭，感激地看著虢國公。

    角落里豎起耳朵偷聽的官吏就看到昭王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看著有些可憐。

    不過虢國公說的也沒錯，江蓮確實(shí)對他有救命之恩，不能因?yàn)樗闪送鯛?，就將前事抹平了?/br>
    可是江蓮提的要求也是為難人，古往今來，和離的王妃屈指可數(shù)，江蓮這些要求太夸張了，昭王除非瘋了才答應(yīng)，事情傳出去后，昭王府的臉面還要不要。

    ……

    此時禮部衙門外面，百姓頂著大太陽翹首以盼，也有人支了一張木板，當(dāng)場下起注來，賭江蓮與昭王能不能和離。

    結(jié)果來看，投注的比例應(yīng)該是五五分。

    在昭王進(jìn)入禮部一個時辰后，他終于出來了，眾人精神一震，百姓們想要張口詢問，可是看他的臉色，大家覺得還是不開口為好。

    等昭王的馬車離開后，江蓮也隨后出來了，她臉色也是白慘慘的，一臉頹廢。

    不過百姓們對她沒有忌憚，可以大聲問出來。

    ……

    “江娘子，你真的打算和昭王和離？”

    “和離？真的行嗎？江娘子應(yīng)該算后娶的妾吧，用不上和離？”

    “說什么胡話呢，江娘子怎么不算，她嫁的是卞子晉，又不是她的錯，難道嫁錯了人，就將人貶成妾？”

    “其實(shí)吧，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昭王是那個??！江娘子又不是嫁的那方，誰是妾真不好說?！?/br>
    “哈哈哈！好膽子！江娘子，你真打算和昭王分開，你們兩個孩子怎么辦！”

    “唉！你如果走了，孩子怎么辦？沒娘護(hù)著的孩子在深宅大院過得可苦了！”

    “果然是狠心的，氣性也太大了，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過，偏偏要找罪受，老實(shí)和孩子待在王府有什么不好的。”

    “大娘，你說這話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咱們這些百姓就是那路邊的野草，就是老實(shí)待在富貴人家的花園里，什么都不做，也是礙眼，會被人薅走的，不是你想住下，就能住下的?！?/br>
    “對啊，這樣的話，還不如及早散伙，就是可憐了孩子?！?/br>
    “江娘子！你真要離開昭王府嗎？”

    ……

    江蓮?fù)Ｗ∧_步，聽著面前百姓的議論，對著眾人輕輕屈身行禮，“多謝鄉(xiāng)親們的關(guān)心，我與昭王殿下在宗人令的見證下，已經(jīng)和離?！?/br>
    眾人聽到這話，不禁張大嘴，終于知道結(jié)果了，沒想到真的和離了，這樣的話，昭王離開的臉色也能解釋通了。

    一名中年婦人擔(dān)心道：“江娘子，那你和昭王的兩個孩子呢？”

    不會真拋棄在王府吧，不怕昭王將氣撒在他們身上嗎？

    江蓮聞言，笑了笑，“他們也不用擔(dān)心，各位鄉(xiāng)親多等一些時日就知道了。”

    眾人一頭問號，怎么還繼續(xù)賣關(guān)子，難道江蓮還能將孩子搶回來。

    ……

    對于昭王、江蓮的結(jié)果，百姓不清楚，不過霍瑾瑜那邊已經(jīng)得到了結(jié)果。

    江蓮放棄了為兩個孩子爭取嫡子身份，也放棄杖刑昭王，雙方當(dāng)做沒聽過這件事，昭王與江蓮和離，兩個孩子隨江蓮在王府外生活，一切生活開銷都由昭王府負(fù)責(zé)。

    韓植感慨道：“奴才沒想到江娘子也不糊涂?。　?/br>
    就是爭取了嫡子、嫡女的身份，兩個孩子頭頂上還有昭王妃的兒女，繼承王府輪不到他們，而且就算爭取到了，未來兩人議親的時候，江蓮就是一平民，嫡出身份也不能為兩個孩子增色，不如當(dāng)做條件換取更加實(shí)惠的東西。

    至于杖刑昭王，真到了那一步，雙方真是結(jié)了仇，不過倒是可以以此為條件要挾。

    霍瑾瑜點(diǎn)頭，“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