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瑾瑜沉聲道：“眾卿若是有良策能預(yù)防此類事情發(fā)生，盡可獻(xiàn)言，不拘身份。”

    殿中百官躬身道：“臣等遵旨！”

    起身時(shí)，謝少虞不經(jīng)意抬頭瞥到陛下唇角還未消散的輕微蔑笑，眉心微蹙。

    等到散朝后，宋致看到謝少虞面上似乎帶著糾結(jié)，問道：“怎么了？”

    “陛下不怎么高興。”謝少虞輕聲道。

    似乎對他們還有些不滿。

    多半是因?yàn)橛纷詈笊献嗟臓幪镏隆?/br>
    宋致見身邊無人，嘆息道：“因?yàn)楸菹轮澜鉀Q這事難?。　?/br>
    最難的是陛下可能知道如何解決，但是無法實(shí)行。

    謝少虞抿了抿唇，“若是陛下想將達(dá)官顯貴手中的田地收回歸于萬民有些難！”

    就是先皇也只在起義的時(shí)候，拿前朝勛貴的田分給百姓。

    想要?jiǎng)踪F自愿割rou哺育百姓，簡直是癡心妄想。

    宋致卻輕笑出聲，“少虞，陛下乃天下之主！”

    第92章

    天下之主！

    這是天下共識,所以許多事對于臣子可能難做，但是陛下若是想做，其他人也難以攔他。

    宋致：“咱們陛下看著比先皇好說話,有時(shí)候他的手法可比先皇還要凌厲?！?/br>
    之前陛下曾經(jīng)想將稅賦改革一股腦推到“攤丁入畝”,后來群臣勸回來了,對新賦稅制度抗拒也沒那么深,畢竟比起“攤丁入畝”，現(xiàn)下實(shí)行的稅賦政策還算能接受。

    這應(yīng)該算是陛下所說的“折中”，屋子太暗，如果一開始建議開窗,會(huì)有許多守舊的人不愿意,可是當(dāng)主張掀屋頂時(shí)，大家就對開窗沒意見了。

    先皇留下的異姓藩王不是在陛下手中控制就是忠于陛下，地方士紳的權(quán)利沒有那么大。

    他覺得陛下應(yīng)該沒有那么多耐心。

    “凌厲又如何,剛才老師說了,陛下乃天下之主?！敝x少虞淡然道。

    宋致含笑點(diǎn)頭,“沒錯(cuò),我等臣子只需要盡自己本分就行?！?/br>
    說完，他抬腳往前走。

    臣子就是為民做事，為君做事,可惜這兩條朝中許多人無法兩全,有的人甚至一點(diǎn)不占，只會(huì)為己做事。

    謝少虞起步跟上：“也要急陛下之所急?！?/br>
    跨步行走的宋致停住腳步，扭頭看了看他，挑了挑眉,“那老師拭目以待！你若是被朝臣打了，我這身胳膊腿還能給你擋兩招。”

    “……”謝少虞看著宋致離開的背景,躬身揖禮：“多謝老師?！?/br>
    ……

    之后兩三日，朝臣的折子陸續(xù)送上來，

    大多還是老生常談，高喊“減賦稅輕徭役”，但是說到具體策略，卻是隔靴搔癢。

    也有提議重罰武安伯、豐城侯……

    有激進(jìn)的臣子提議不如將武安伯、豐城侯名下的莊田分給當(dāng)?shù)氐陌傩?，這樣才能給其他地方勛貴士紳震懾。

    雖然霍瑾瑜也覺得這做法聽起來挺痛快的，但是她不想只處置了兩個(gè)勛貴就結(jié)束了這次事件，若是現(xiàn)在不變，以后肯定還會(huì)有更惡劣的事情發(fā)生。

    看到謝少虞的折子后，霍瑾瑜將人宣進(jìn)宮。

    霍瑾瑜讓對方坐下，晃了晃手中的折子，“謝少虞，你確定要與朕闖一下嗎？”

    謝少虞勾唇淺笑，“陛下都不怕，臣有何懼？”

    霍瑾瑜：“推行攤丁入畝政策，如果一個(gè)不小心，你可能會(huì)身敗名裂?！?/br>
    推行攤丁入畝，最大的阻礙不是百姓，而是士紳階級，這又是一群最會(huì)發(fā)聲的群體。

    謝少虞眉眼清亮，淡然道：“臣相信陛下不會(huì)拋棄臣的?！?/br>
    霍瑾瑜聞言，翻看手中的冊子，垂眸笑了笑，“你放心，他們?nèi)羰菍⒛懔R的狠了，朕會(huì)繼續(xù)祭出殺招。”

    “士紳一體納糧納稅”她不想拖太久。

    謝少虞眸中閃過一絲詫異，看來“攤丁入畝”不是終途，后面陛下還有其他打算。

    豎日，霍瑾瑜命謝少虞為直隸巡撫，第二天，謝少虞帶領(lǐng)幾名都察院的御史和戶部官員去了直隸。

    此時(shí)多數(shù)官員以為謝少虞去直隸，是為了處理武安伯、豐成侯的事情。

    ……

    在謝少虞離開當(dāng)天，宋致去了宣王府。

    宣王看到他，疑惑道：“你來這里干什么？”

    宋致沖他眨了眨眼，笑瞇瞇地拿出一摞書推到宣王面前，“當(dāng)然是來與殿下您分享好東西，一起欣賞您在民間百姓心目中的形象?！?/br>
    上首的宣王瞇了瞇眼，宋致這做派有些和前段時(shí)間的鄧盟相似，他心中頓時(shí)起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見宋致仍然一副看熱鬧的神態(tài)，嘴角驀地勾起，“宋致，你來晚了，這招南寧侯已經(jīng)用過，不就是民間一些關(guān)于本王的話本，少見多怪?！?/br>
    “……南寧侯用過？”宋致詫異。

    不應(yīng)該是陛下嗎？

    宣王淡淡道：“是的。我讓人查過，是陛下賜的。”

    還是小七貼心，沒拿這東西來刺激他。

    “……原來陛下是給他的。”宋致面帶失落。

    宣王看他的表情，不解道：“難道你以為陛下與你一樣幼稚，也是給我的？”

    宋致聞言反問道：“難道不是嗎？就算陛下這樣干，你又能說什么？”

    再說陛下給了鄧盟，怎么宣王不介意，他都沒給其他人看。

    “……”宣王被這話噎的臉色烏黑，大手撥拉著桌上的書冊，“宋致，你說得對，陛下想要做什么，我是管不了，但是你……”

    話說到一半消失，不是宣王詞窮了，而是兩本書的出現(xiàn)讓現(xiàn)場氣氛變得詭異。

    宣王看著桌上的《宣王爺之風(fēng)月佳期香舌緣》，還有另外一本書，雖然沒有這本書香艷的名字，但是封面讓人不忍直視的艷情圖片，不難猜它的內(nèi)容。

    “宋致……”他輕輕吐出這個(gè)名字，額頭青筋直跳，他就說，宋致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想找死嗎？”

    “……宣王殿下，您知道的，微臣拿著東西，就是不想活了?！彼沃?lián)伍_折扇，怡然自得地晃著，唉聲嘆氣道：“我那命苦的弟子去了直隸當(dāng)巡撫，哎喲，與其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不如死在殿下您手里算了?！?/br>
    謝少虞此次去直隸壓力大，他雖然沒心沒肺，但是自己的弟子還是擔(dān)心的，再說謝少虞若是出了事，未來誰給他養(yǎng)老。

    直隸距離京城近，士紳地主背后都有大背景，所以不好收拾啊。

    他不舒服，他惹不起陛下，宣王的胡須還能拔一兩根的。

    “……”宣王繃著臉，眼神黑漆漆地看著他“號喪”。

    謝少虞若是出了事，多半是被宋致給詛咒的。

    一時(shí)間，正廳的空氣變得有些壓抑，奴仆丫鬟默默縮著頭，不敢抬頭看宣王、宋致。

    就連王府長史也靜靜躲在角落里，等候宣王爆發(fā)。

    “啪”的一聲，瓷器在地面碎裂，廳內(nèi)眾人身子一震。

    “宋致——”宣王發(fā)出一聲爆吼！

    宋致一下子竄起，面上一副驚慌之相，“宣王打人了——”

    眾人就看到兩個(gè)身影接連跑了出去，在院中你追我趕。

    宋致是文臣，宣王瘸了一條腿，兩人的速度看著半斤八兩。

    一名面相機(jī)靈的小廝子湊到王府長史跟前，小聲問道：“長史，咱們要不要幫王爺。”

    畢竟在自家王府，總不能讓王爺吃虧。

    長史斜了他一眼，“顯著你了，你想宋大人與王爺決裂，可以上前堵一下?！?/br>
    “可是……”小廝指著院中，“王爺和宋大人已經(jīng)動(dòng)手了?！?/br>
    “嗯？”長史扭頭，就看到宣王一拳砸到宋致的下巴上，宋致的嘴角當(dāng)即就紅了，宋致當(dāng)即也回了一拳，宣王的眼窩青了。

    “王爺！宋大人！可使不得！”長史大驚失色，連忙沖上前。

    其他人見狀，也上去拉架。

    ……

    一個(gè)時(shí)辰后，此次打架的雙方都被宣進(jìn)宮。

    其他人也知道宣王與宋致又決裂了，兩人還鬧到了御前。

    大家好奇，兩人之間又因?yàn)槭裁词聞?dòng)手了。

    鄧盟也讓人打探了一番，得知因?yàn)樗沃乱菜土诵跻欢阉脑挶?，所以被宣王給揍了。

    鄧盟皺著眉，“不對啊，這事我才干過?！?/br>
    手下也不解，“可能宋大人干了其他事？”

    鄧盟：“以宋致的脾性，有很大可能?！?/br>
    后來事情原委都從宣王府傳出來，鄧盟才知道宋致送到話本里原來添了一些其他東西，嘴角微抽，“自己上趕著找打，救不了！”

    手下：“現(xiàn)下事情傳到了民間，許多書攤、書鋪暫時(shí)也不敢賣相關(guān)書籍了的，擔(dān)心被找麻煩?！?/br>
    “……”鄧盟懷疑宣王揍人就是讓民間關(guān)于他的話本別那么泛濫。

    只是，次日上朝時(shí)，霍瑾瑜以宣王傷人為由，將其趕回封地。

    朝廷百官覺得陛下此時(shí)的動(dòng)作有些耐人尋味。

    這不算懲罰，倒像是指使宣王回江浙地區(qū)干一些重要的事情。

    京城其他想要回封地的藩王可不要覺得自己傷人后，也有這樣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