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謙梵再出來的時候，溫雪盈坐在沙發(fā)百無聊賴地看起了電視。

    怕尷尬，她急急忙忙，第一時間找話題：“我今天去見了奶奶?！?/br>
    陳謙梵微微頷首：“我知道，她和我說了?！?/br>
    “她給了我明信片，你要看看嗎？”

    他看起來沒太大興趣：“你留著吧?！?/br>
    “嗯?！?/br>
    溫雪盈又不知道說什么了，于是沉默下來。

    陳謙梵也無聲了片刻，他到書房門口，然后回眸看她：“雪盈?！?/br>
    “?。俊?/br>
    “過來一下。”

    她沒動：“怎么了老板。”

    陳謙梵輕頓，而后失笑：“我成你老板了?！?/br>
    溫雪盈笑得諂媚，“對啊?！?/br>
    “那就開個會。”

    她驚訝：“我們倆？”

    “家庭會議?！?/br>
    他說完，去給她在凈飲機(jī)前倒了水。

    放在書桌的一角，看著她跟進(jìn)來，陳謙梵點(diǎn)一下椅子示意：“坐?！?/br>
    “怎么了，這么鄭重，我要拿本子記一下嗎？”溫雪盈一本正經(jīng)地問他。

    “都行?！彼鸬秒S意。

    陳謙梵在書桌對面坐下，看著她真的攤開了一本日程本，等溫雪盈攥好了筆，他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澳銓ξ矣薪鋫洌菃??！?/br>
    她愣一下，“硬要說的話，不止是你……”

    “所有人?！彼潇o地說完，又問她意見，“這樣說會不舒服嗎？”

    “有點(diǎn)嚇到，但是……好像還好?！?/br>
    陳謙梵繼續(xù)問下去，“在這個基礎(chǔ)上，我給你造成困擾了嗎？”

    她傻傻不知道從哪里回憶起：“沒有啊，怎么了嗎？”

    陳謙梵看著她，慢慢地說：“也許你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說的親密行為，讓你有了緊迫感?！?/br>
    所以才會內(nèi)疚地道歉，也潛意識地催促自己。

    溫雪盈一愣。

    緊接著，他又說：“很抱歉，我收回。”

    她趕緊擺擺手：“沒有沒有，不是你的錯。只是我……其實(shí)我有的時候也發(fā)現(xiàn)，我真的可能不太正常吧?！?/br>
    “不太正常？”陳謙梵意外地挑眉，問：“誰說的。”

    “我前男友說過，還有網(wǎng)上的人也這么說……”溫雪盈嘟噥著，說到這個就很不開心。

    她還記得，她不久前去搜回避型依戀人格的特征，有個博主言之鑿鑿地說：【大家千萬不要和這種人談戀愛，你根本進(jìn)入不了他們的內(nèi)心，只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有多遠(yuǎn)跑多遠(yuǎn)?。?！】

    三個感嘆號看得她好難過——

    我的心里千瘡百孔，我無法信任任何人。

    可是也許，我也是需要愛的。

    溫雪盈沒有反駁，她默默地退出網(wǎng)頁，一個不怎么反思自己的人，也會為冷落了他人的好意而感到自責(zé)。

    所以即便艱難，她也在努力地試圖主動。

    她默不作聲地低著頭，看著空白的紙張，一時半會兒沒有接話。

    陳謙梵說：“什么才是正常人？”

    他問得很犀利直白，又有幾分深刻的哲學(xué)意味。

    溫雪盈沒有回答，筆尖在紙上打圈圈，孩子氣似的嘟嘴：“不知道……”

    陳謙梵默了默，接著說下去：“到目前為止，跟你在一起看看電影，散散步，對我來說都是很不錯的生活體驗(yàn)，你不必把我想象得多么如狼似虎，我所說的需求，也是在彼此感受平等的情況之下產(chǎn)生?！?/br>
    溫雪盈微滯：“你真的覺得這樣很不錯嗎？”

    “我沒有和別的女性看過電影，這種感覺對我來說也很新鮮有趣?！?/br>
    “那我還挺特別咯?！?/br>
    陳謙梵一點(diǎn)頭，說：“你當(dāng)然是特別的?！?/br>
    溫雪盈心情不錯地笑開了。

    他聲音沉慢，循循善誘地開口：“你現(xiàn)在在重要的關(guān)口，有很多事情會讓你郁悶沮喪。想要解決人生九成的煩惱，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做到，走出人群。但這一點(diǎn)很難，因?yàn)槲覀儾豢赡懿桓饨缃⒙?lián)系。

    “所以，你在外面得不到的自由，我會盡量保證在這個家里你可以享有，而不是累了一天回來之后，還要想著為我而委屈自己的感受。

    “隨心所欲一點(diǎn)，在我們的這個小家里，可以做到嗎？”

    溫雪盈瞧著他簇光的鏡片，托腮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但你能不能……把眼鏡摘了說?！?/br>
    陳謙梵照做，問：“我看起來很傲慢嗎？”

    “沒有沒有，但是有時候有點(diǎn)嚴(yán)肅，我從小就有點(diǎn)怕老師?！?/br>
    他不假思索：“那我改改?！?/br>
    溫雪盈兩根手指沿著嘴角往上提，做了個smile的動作：“你多笑笑就是我的好老板啦。”

    陳謙梵真的被她逗笑，低眉莞爾的樣子顯得溫柔。

    她用筆頭敲敲紙張：“我懂你的意思啦，搞半天開會就是說這個啊，我還以為要給我分析什么國際局勢呢?！?/br>
    陳謙梵說的差不多了，也往椅背靠了靠，再想了一想，補(bǔ)充道，“我只想告訴你，不用太自責(zé)，也不需要配合我的步調(diào)，追逐我的欲望，順其自然就好，總之少上網(wǎng)——”

    頓了頓，繼續(xù)道，“也少想你的前男友?！?/br>
    “……”

    溫雪盈連連點(diǎn)著頭，把筆往本子里一夾：“咳，可以散會了？”

    陳謙梵又說：“我可能要出差半個月，你來回不方便的話就住我宿舍，比你外面的公寓安全些，生活用品都有?！?/br>
    “半個月？這么久?。俊?/br>
    溫雪盈說完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聽到他出差居然想的是，一個人住好無聊哦。

    他低聲應(yīng)：“嗯。”

    然后起了身，他又問：“開會怎么樣？”

    “還不錯?！?/br>
    陳謙梵笑了下：“那以后常開?！?/br>
    說到這兒，又想起一件事。

    陳謙梵到外面取了一個禮品袋進(jìn)來，說：“我也有禮物要給你?！?/br>
    溫雪盈伸著腦袋去看，見他用手掌端起里面的一盞小桔燈。

    很小巧的一盞燈，橘子皮厚實(shí)，表面上雕刻了一朵小小的精致雪花，被他托在掌心，她湊近看見里面一根淺色的蠟燭。

    “哇好精致，你今天白天做的啊？”

    陳謙梵倚在桌前，眸底透著淡淡笑意，說：“上班這么痛苦，找找樂子?！?/br>
    溫雪盈稀奇地碰一碰橘子皮，驚嘆道：“好神奇，你真的給你的學(xué)生做了一盞燈哎?！?/br>
    陳謙梵說：“這一盞是你的?！?/br>
    她愣了愣：“給我干嘛呀？”

    陳謙梵將她手指拎起來，輕輕地描在那朵鏤空的雪花上，他的聲音低沉而又和緩，敲在她的心窩里：“讓你認(rèn)得回家?！?/br>
    溫雪盈捧著那盞燈。

    他去關(guān)燈，給她試試看效果。

    背著身，溫雪盈忽然出聲輕輕，問他：“陳謙梵，你覺得……我也是沒有病的正常人，對吧？”

    室內(nèi)暗下。

    他從她身后走回來，應(yīng)一聲：“對?！?/br>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隱隱地在打著顫，顯得輕柔又脆弱：“那我也是值得被愛的，對嗎？”

    他言辭堅定：“當(dāng)然?！?/br>
    “我只是節(jié)奏慢了些?！?/br>
    “是。”

    陳謙梵有被她的遲鈍折磨得生不如死嗎？她不知道。

    他真的如她想象的心如止水嗎？她也不知道。

    她只覺得，此時被點(diǎn)亮的燈光好溫暖，照得她臉上熱熱的。

    “謝謝你這么覺得?！彼曇艉苄『苄。?xì)若蚊吶，小到他聽不見。

    溫雪盈有的時候會無端思考，社會群體是那么的多樣，上天為什么偏偏把這樣幾個人分配成家人呢？

    或許沒有那么多的原因，你我如此意外地相會，從此小小的窗格里，燈火可親。

    黑暗里被點(diǎn)亮的小桔燈，燭火的光輝剪下雪花的形狀，拓印在了她心口的位置。

    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