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怎么會不懂，羅老夫人怕王太醫(yī)撞見李老夫人帶來的大夫，到時候心里膈應(yīng)。

    不曾想，王太醫(yī)笑呵呵地站出來道：“不急不急，早就聽聞李老夫人身邊有一位妙手神醫(yī)卻不得見，如今倒是托了龐小姐的福了?！?/br>
    說著，站在院中不走了。

    王氏見王太醫(yī)真的不介意，這才讓人在院中給他擺了茶桌，讓他一邊喝茶一邊等。

    與此同時，王氏也趕緊看了一下衣著，以免有什么不妥。

    一刻鐘后，羅老夫人攙扶著李老夫人來了。

    前后跟了二十幾個丫鬟婆子，光是捧匣子的都有十幾個，真是好大的排場。

    有一個做道人打扮的青年男子，面容帶笑，眉眼柔和，一直緊跟在李老夫人的身后。

    王氏猜測他就是來看病的，就是不知道怎么稱呼？

    李老夫人進了院子，王氏拘謹(jǐn)?shù)匦卸Y，因前一日失儀，這會子見李老夫人還有些尷尬，臉紅紅的。

    李老夫人沒正眼看她，問道：“王太醫(yī)看了嗎，怎么說？”

    沒等王氏回話，王太醫(yī)連忙上前拱手作揖道：“請老夫人大安。晚生替龐小姐看了，傷了筋骨，將養(yǎng)上半個月就能痊愈了?！?/br>
    李老夫人松了一口氣，轉(zhuǎn)頭對身旁的青年男子道：“這位是太醫(yī)院的王太醫(yī)?！?/br>
    然后又對王太醫(yī)道：“這是我一個遠房侄子叫張朔的，因入了道家，所以通些岐黃之術(shù)。”

    王太醫(yī)連忙拱手道：“早就聽聞張道長大名，不想今日竟然得見，還望道長賜教。”

    張朔連忙道：“不敢，還未向王太醫(yī)請教?！?/br>
    李老夫人煩他們寒暄這些，直接推了張朔一把道：“你先去給龐丫頭看看，一會你們再說話?！?/br>
    張朔應(yīng)是，對王太醫(yī)無奈地笑了笑。

    王太醫(yī)似了然，由小丫鬟在前領(lǐng)路，又與張朔進去替龐嘉雯把脈。

    不多時，二人一起出來。

    李老夫人問道：“如何？”

    張朔道：“是傷了筋骨，尤其是胸前的軟骨，還有身上也有擦傷，所以她一動就疼?！?/br>
    “不過不礙事，我給她開了藥，將養(yǎng)上七天就能痊愈了。”

    王太醫(yī)在一旁跟著點頭，眼珠子咕咕轉(zhuǎn)著，神采奕奕，好像得見了什么妙方一樣。

    李老夫人聽到說七天就可痊愈，嘴角也有了笑容。她對張朔道：“那你與王太醫(yī)好好交流一番，我去看看那丫頭?！?/br>
    張朔頷首，很快被王太醫(yī)拉走了。

    李老夫人在羅老夫人的陪伴下去看了龐嘉雯，見她躺著，臉色不像昨天那樣鮮活，透著一股病弱的蒼白。

    眉眼垂下，眼尾紅紅的，不知道是不是哭過？

    李老夫人坐到床邊，握著她的手道：“都怪我，早前還記著，換了身衣服就忘了。”

    羅老夫人連忙道：“怎么能怪您呢？要怪也是怪我？嘉雯跟我說了，是我被那二孫女氣著了，竟也沒有放在心上?！?/br>
    龐嘉雯笑著，眉頭卻皺了起來。她吸著涼氣道：“是我自己蠢，受了傷以為睡一覺就沒事了。老夫人和外祖母能來看我，我就已經(jīng)很高興了，您們還自責(zé)？這不是要折煞我嗎？”

    李老夫人聽了，無奈地笑了笑，然后看到了屋內(nèi)那些賞賜的盒子。那串古樸的鑰匙放在其中，顯眼極了。

    龐嘉雯自然也看見了，有些緊張，緊抿的唇瓣不自覺沁出了血珠子。

    她惶惶道：“老夫人……”

    李老夫人收回目光，用帕子給她擦去，笑著道：“傻丫頭，皇上有五個兒子，五王立府時想要那棟宅子的人可不在少數(shù)，可皇上都沒給，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龐嘉雯好像忽然懂了，大著膽子道：“因為他們都跟李家沒有關(guān)系?！?/br>
    “可是不對啊，楚王爺不是您……”

    龐嘉雯不敢再說下去了，她怕自己也犯蠢。

    可李老夫人卻笑道：“你說的對，他們都跟李家沒有關(guān)系?！?/br>
    “那棟宅子落在誰的手里我都會生氣，因為他們不配。可如果那個人是你爹，那我就會很高興”

    “難道你就不想去你爹曾經(jīng)練武的地方看看？那個時候，他可是英國公府里最風(fēng)流倜儻的小伙子?！?/br>
    “是嗎？”龐嘉雯想象不到那樣的畫面，卻意外地開心起來。

    她那雙眼睛亮晶晶的，縱然臉上沒有多少笑容，卻還是讓李老夫人微微動容。

    “傻丫頭，我騙你做什么？”

    “等你好起來，我陪你去看看，順便也叫幾個人去打掃干凈，等著你爹回來。”

    龐嘉雯不知想到什么，眼眶慢慢紅了?？伤男∽靺s撅起來，認(rèn)真道：“我爹應(yīng)該會哭的，他哭起來就沒完，連我娘都招架不住。”

    李老夫人被她說的話逗得大笑，連羅老夫人也忍俊不禁。

    “是真的。”龐嘉雯說。

    李老夫人卻慢慢收了笑容，凝重道：“是嗎？可我從來沒有見你爹哭過！”

    “他在我弟弟面前就像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可偏偏在我的面前，卻一直強裝著是個大人模樣?！?/br>
    龐嘉雯張了張嘴，想說：那是因為我爹他想保護您??！

    可她到底沒敢說，因為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

    然而李老夫人紅了眼眶，拿著帕子擦去眼淚道：“快點好起來吧，你可是你爹的驕傲?！?/br>
    龐嘉雯點頭，心里像照進一束光。她發(fā)現(xiàn)跳出那些兒女情長的恩恩怨怨，順從地聽著長輩們的話，做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也挺好的。

    心里慢慢騰升起一股油然而生的驕傲！

    第29章 回信

    徐定當(dāng)值點卯，早早就得了妹夫龐彪封侯的消息。

    皇室愧對李家，然而英公后人只余李老夫人一脈，且子嗣隨成公從文，在朝堂頗有建樹，已經(jīng)不可能再改從武。

    李家軍雖然不在，但李家軍魂浩氣長存，須得有一位李家軍后人出面繼承，一來是安英公在天之靈，二來則需穩(wěn)定軍心，以揚國威。

    那么有什么比驃騎將軍嫡傳弟子，李老夫人出面為之正名的龐彪更合適的呢？

    龐彪鎮(zhèn)守邊關(guān)十余年，打了大大小小無數(shù)的仗，要軍功有軍功，要威望有威望。更何況，他還曾救過當(dāng)今圣上。

    當(dāng)下言官犀利，口誅筆伐，即便分成兩派。一派為英公惋惜，龐彪當(dāng)之無愧為忠義侯。一派為皇上惜才，龐彪也該論功行賞，這正二品的忠義侯理應(yīng)當(dāng)?shù)谩?/br>
    在徐定看來，皇上想封龐彪這個忠義侯很久了，想讓龐彪接受李家軍殘余勢力也很久了。只是苦于李老夫人不肯出面，所以才遲遲沒有下旨。

    如若不然，當(dāng)年龐彪為驃騎將軍上躥下跳的，還一度想尋江湖義士去劫天牢，這些皇上不會不知道？

    也許正因為知道，所以才好掌控？

    因為對于皇上來說，像龐彪這樣的人重情重義，最好拿捏了。

    封賞才下，便有無數(shù)達官貴人往永寧侯府遞帖子。就連徐定的上峰都婉言，家中近來備下了上好的桂花釀，只等友人登門一敘。

    徐定應(yīng)酬到戌時才得以脫身。等他回府，王氏也是累得不行，夫妻倆靠坐在暖炕上說話。

    徐定道：“嘉雯如今的身份不比以往，需要應(yīng)酬的地方也多。你明日先從賬上支一千兩的銀票送過去?！?/br>
    王氏一聽，仿佛從暖炕上詐尸，一咕嚕地爬起來：“一千兩？”

    徐定看她這副守財奴的樣子，冷笑道：“滿京城多少雙眼睛看著，你不想給也行，那就祈禱言官別把妹夫給嘉雯的嚼用扒出來，否則的話你兒子也不用出仕了，等著跟你放印子錢就行?！?/br>
    王氏聽得膽戰(zhàn)心驚，連忙道：“我哪有說不給？你為什么總是針對我，還說話陰陽怪氣的。什么放印子錢，我?guī)讜r干過那個？”

    “旁的事情你都可以說我，唯獨在兒子前程這件事上你不能說，我可沒那么糊涂?！?/br>
    徐定聞言，嘆了口氣，站起來道：“我去書房了。”

    王氏追著他道：“我又說錯什么了？”

    徐定搖頭：“沒有，是我想靜一靜。”

    說著，腳步更快了。

    王氏紅著眼睛，追著徐定的背影罵道：“我知道我不如她，不會詩詞歌賦也不會彈琴作曲，但是我會管家啊，還給你生兒育女，你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越來越遠的腳步聲，以及屬于深夜的孤寂。

    “徐定，你別有求我的一天?！?/br>
    王氏說完這句狠話，再也遏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

    龐嘉雯在床上躺了三天就能下地跑了，雖然還是有那么點疼。

    她沒急著去英公舊居，想著等父親的信到了再做打算。

    信是皇上身邊的密使帶回來的，一共是三封。一封是給羅老夫人的，一封是給李老夫人的，還有一封是給她的，另外還有五百兩銀票，說是給她的零花錢。

    父親讓她去大玉胡同迎祠堂里的牌位進府祭拜，然后去給李老夫人磕頭。父親還說，倘若她不想住在永寧侯府了，就暫時住到大玉胡同去。

    父親一定是察覺到什么了，可父親怎么不讓嚴(yán)官家送她去西寧州呢？

    龐嘉雯把頭蒙在被子里哭，她發(fā)現(xiàn)自己好想父親母親，好想兩位哥哥。

    ……

    皇宮里，剛從西寧州回來的兩位密使正在向皇上回話。

    年過四旬的順平帝坐在崇明殿內(nèi)的東暖閣里，靠在軟塌上的大迎枕上，嘴角微微勾著，眼神和煦道：“龐彪真是這么說的？”

    底下的兩位密使笑著頷首，其中年長那位道：“可不是嗎？他說皇上的圣旨下了，韃靼必定會蠢蠢欲動，這時候不打得他們哭爹喊娘怎么對得起皇上這份厚愛？”

    “他還說請皇上放心，明年開春之際必定能將整個祁連山脈都給打下來，到時候肅州也可以駐兵，而他就是死也能含笑去見英公和驃騎大將軍了?！?/br>
    順平帝端正身姿拍掌，轉(zhuǎn)而又罵道：“打了勝仗就要死，他當(dāng)朕是什么人？”

    年長的密使道：“忠義侯或許是擔(dān)心上了戰(zhàn)場刀劍無眼，并不是意有所指?！?/br>
    順平帝冷哼道：“他要是會意有所指朕還不耐煩聽呢，可他這是赤裸裸地諷刺朕，諷刺皇家呢？驃騎大將軍那件事到如今他都不能釋懷，什么朕的厚愛？那還比不下他打了勝仗以后含笑九泉！”

    年長的密使道：“軍人當(dāng)報國，這是好事，皇上無需介懷?！?/br>